争执的主要是宁喆。他少年心性,正是哪里都敢闯的时候,死活不肯安分回家,净华师兄的威严镇不住一颗活泼好动的心。
“师兄,我不要回灵光寺,我要跟你一起去。”宁喆手中拿着净华刚刚写的信,信是要寄给凌云大师的,让灵光寺来人带他回去,可是还没寄出去便被收拾房间的宁喆看到了。
净华道:“不回灵光寺便回家。”
江子棠坐在院中喝酒,听这两人争执跟听戏似的。
宁喆嘴似诸葛神弩,不停地念叨自己不想回家,更不想回灵光寺;却抵不过净华君心似铁,间隙来一句“不行”“别闹”,将宁喆堵了个严实。
不知为何,见净华对宁喆也是一副不为所动、心如铁石的模样竟叫他觉得心情莫名好了几分,连这酒都比平日里的甘醇几分。
宁喆无计可施,转头见到一旁看戏的江子棠,跑过去双手抓住江子棠的衣袖,蹲在地上眨巴着眼道:“师兄不带我去,你带我去吧子棠哥。”
江子棠可不敢应承:“我可做不了主,你还是得听你师兄的。”
宁喆指了指他手中的酒道:“那你帮我劝劝师兄,就当是看在我出去给你买酒的情分上,子棠哥。”
江子棠心想他哪里劝得动这不进油盐的人,他艰难地喝了一口酒,只觉得这酒又苦了。
“不如我们折中一下,宁喆便留在遂州城,如何?”
净华道:“不妥,遂州城才大乱一场,势必有一场势力重洗,短期间不会平静,此时宁喆不宜独自待在遂州。”
拒绝得十分干脆。
江子棠道:“可以请百闻阁代为照顾。”
百闻阁明面上并没有陷入这些纠葛,算得上是个安全的地方;而且在百闻阁中,也尚在江湖,算是历练一场。
宁喆却又不愿:“便是昨日那个专门探听小道消息的地方,没意思。”
江子棠心想若是百孟庭听见这个评价怕是会吐血三升,毕竟百闻阁的招牌口号是“大小江湖事尽在我心,人鬼皮面心难逃法眼”,可见人与人之间的认识差距大如鸿沟。
两人谁不肯让步,净华不再多言,书信被宁喆拿着,他也懒得去要,只是拿了笔墨纸砚准备重新写一封。宁喆急得直跺脚,又不敢去扯那宣纸,只得又将希望放在江子棠身上,他双手合十对江子棠祈求:“子棠哥,帮我说说话,我不会添乱,也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江子棠心头暗骂:软硬不吃的臭和尚。
净华摊开纸,取笔蘸了墨,微垂着头写那书信,显得不近人情。江子棠瞧着瞧着,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倘若我能使他改变主意呢?
这念头一冒出来,便怎么也压不下去,江子棠伸手按住那信纸,道:“让他一同去,我护他周全。”
“我的师弟,我自己会护着。”净华拂开江子棠的手,拒绝了江子棠的提议。
“那你不敢让他同行,是怕自己护不住?”江子棠激将道。
净华已重新写了一封信,狼毫毛笔在纸上落下最后一横,搁笔,叠纸封入信封:“他没必要冒这个险。”
江子棠气不顺地回了房,这木头和尚顽固得很,着实令人气恼。他执起水壶想倒杯水润润嗓子,去去心气,谁知那壶里竟连一滴都没了,他只好恨恨地放下,只觉事事不如意,连口水也没得喝,叫人烦闷。
早知道不在院里喝酒了,喝出一肚子气来。
江子棠又去敲净华的门,喊道:“和尚,给我倒壶水来。”
净华开门将自己房中的水壶给了他,江子棠接了水又踢了一脚净华的房门方回屋去歇息。
次日一大早,江子棠一起床便敲开净华房门,倚在那门口幽幽道:“和尚,你过来一趟,同你说上天绝教的事。”
净华的脸色不太好,似乎是昨夜没有睡好。
江子棠的房间与他的房间陈设差别不大,都是简单的桌椅床榻,净华方一坐下,江子棠便开门见山道:“今日我们便要分道扬镳了,但我想起一事来,天绝教毕竟是江湖人口中的魔教,你这幅样子上天绝教未免太过打眼,叫人认出不仅给灵光寺添麻烦,你自己行事也多有不便,不如易容一番。”
江子棠本就时常易容,自然也备了不少,他从柜中取出了假发、胡须、改肤色的脂粉、改骨相的面皮等一一摆在净华面前。
易容也是需要手艺的,否则江湖上人人都能天天改头换面,到时岂不是谁也不认识谁了。若是没这手艺,只是将这些易容物件都套上去,不仅显得滑稽,也很容易被这些眼尖的江湖人看出端倪。净华初入江湖,自然没这手艺,于是江子棠毛遂自荐,主动为净华易容。
虽然宁喆今天就要被净华送走,但他对易容也是好奇得不得了,伸着脖子凑上来看时却被江子棠赶了出去:“不传之密,闲人勿看。”
宁喆在门口愤恨锤门:“我都叫你哥了,怎么能是闲人呢!”
易容术不外传是合情合理的,净华也插不上话,为了避免江子棠认为他偷学,净华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净华的眼睫毛并不是那种十分浓密的长睫毛,太过卷翘修长的睫毛只会压住他那双干净的眼眸,反倒失了和谐,便像现在这样,睫毛轻轻颤动却又没有风流,安静眯着眼时身上的疏离感少了几分,显得乖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