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竹山一片寂静, 甚至太静了一些,仍统治着天地的黑夜之中,只能听见低低的虫鸣声。
沈吉缓慢地恢复意识, 头脑仍有些空白, 混乱的记忆碎片不肯被拼凑完整,更加无法控制陌生的四肢, 他的身体根本如被重物碾过一般,四碎得到处都是, 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无力。
“梦傀……”
“馆长……”
良久之后,他发出了不成调的呼喊, 但过了更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回应, 那是噩梦才会有的死寂。
带着泥土腥冷的空气一直往鼻子里面钻,同时, 还伴随着股浓重的血味, 十分不详。
沈吉缓慢地恢复了进入副本前的部分记忆, 然后又回想起副本最后发生的事情, 心里恍惚冒出个危险的念头:不是说……自己会被副本净化, 神志错乱吗?但现在脑子虽不太好使, 意识却是正常的,莫非馆长牺牲了自己?是我……害他陷入了危险?!
这念头让沈吉的心脏快速跳动了起来,血气冲脑,一下子便战胜了那种铺天盖地的虚弱感。
他像初次学会走路的蛇妖似的,从地上艰难爬起, 而后跌跌撞撞地朝前晃去, 只一门心思想找见自己所爱的人。
明明梦傀就在兜里,却已经失去了所有反应。
直至这时沈吉才发现, 原来那血腥味的源头,竟然来自于自己的鼻血,他用手狼狈地抹了两下,发出气若游丝的呼喊:“馆长……”
结果嗓子难受得厉害,立即咳到干呕了起来,满眼都是糊住视线的泪水。
幸好这个时候,那熟悉的身影从林间飞奔而来,微弱的月色照出了江之野面上少有的担心和紧张:“阿吉!”
沈吉听到馆长的声音,刚才强撑出来的虚张声势的力气全不见了,不由双腿一软,像从高处坠落般朝地上倒去。
幸而江之野及时冲过来扶住了他,毫不嫌弃地抹过他脸上的血迹,然后干脆把沈吉抱起来:“你别乱动,你被心印的能量辐射过了,需要休息。”
沈吉还想说什么,江之野却像会读心术似的回答道:“梦傀想保护你,能量耗尽了,回东花再修。”
渗入骨缝的剧痛让沈吉眼前阵阵发黑,他靠着对方宽厚的肩膀,拧住眉头艰难喘息:“心印……”
江之野放稳步子朝密林走去:“它应该没坏,但最后时刻跑掉了。那心印有很大的问题,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它。”
沈吉面色痛苦地动了下脑袋。
江之野严肃说:“跟我们上岛的人,全都死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沈吉的身体如坠冰窖。
*
李玉臻,还有那几位特勤部的同志,沈家的远房亲戚、心印猎人边希……一排尸体整整齐齐地躺在林间。
众人身上皆有弹孔,显然是被无情杀害的。
江之野搂着沈吉坐在附近的石头上,旁边冷静地说道:“刚刚我从副本出来后,就看到了这一幕,显然是吴家刻意摆来激怒你我的,我已经简单搜索过四周,并没有任何傀儡的气息,我想吴家人早就已经抹掉痕迹撤退了。”
副本里的生死在沈吉心中多少有些做戏的意味,但现实生活中忽然死了这么多帮助过自己的人,实在让他无比崩溃。
少年眼眶赤红,心中怒火腾烧,他一时间只恨自己实在没用,在如此惨烈的牺牲之后,仍旧没有拿到心印妙染。
江之野周身亦是低气压,勉强安慰说:“他们都是做这行的,早有觉悟,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难过的眼泪飞速涌出,沈吉艰难侧头想要掩饰。
江之野温柔地帮他抹去,轻声安慰:“好在也没有傀儡诞生,这次行动也并非没有意义。那个宣纹应该是和我们一起离开副本的,我认为她还在岛上。”
沉重的打击让沈吉生出些力气,他又咳嗽了几声,哑声问道:“……宣纹是傀儡吗?但她好像认识我妈。”
江之野沉思回答:“听那意思,应当是沈家的旁系后人。但无论她是傀儡,还是拥有沈家血脉,想离开这岛都需要交通工具。我刚才已经联系了特勤部,还有王桥帮我们介绍的驻岛军官,你别太担心了。”
说实话,沈吉的状况的确很糟糕,他终于回想起馆长胳膊还受着枪伤,想抬手摸索过去,却只能微微动了动手指尖:“你的伤……”
江之野的户外冲锋衣已经血迹斑驳,但他语气平缓:“我没事,你休息一下,不要思虑过重。”
沈吉无法想象心印的辐射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他望着地上的尸体,心脏像被千斤重的石头压着,更觉得这陌生的海岛极为恐怖,像有恶鬼要从林间现身一般。异样的感觉让他绷紧了神经,而恍惚间,双眼也好像的确看到了些越走越近的暗影……
江之野强行按住沈吉的脑袋:“别胡思乱想,睡一觉就都过去了。”
沈吉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继续苦撑,又好像受到了他的影响,汗湿的长睫毛抖了又抖,终于还是合到了一起。
*
特勤部外派警员在本次行动中全军覆没,这显然是个不小的行动事故,但秦凯远在天边,着实没有办法立刻调来大批人手,反倒是那个海军刘洋帮了大忙。
不晓得上面的人是如何沟通的,收到消息后,他们很快就开着军舰前来营救里,不仅封锁了海岛,立刻将那尸体搬入船舱冷冻,安排军医为沈吉和江之野紧急诊治的同时,还派出了大量人手在茶竹山密集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