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静坐会儿,起身,说自己先回去了,有时间再来。
她人往后走,吴清妍也歪着脑袋,目不转睛瞧着她。不曾想她几步之外再停下,一面凝然背影,月色浮在她身上,轻盈单薄。
思虑着,姜语转过身,对上吴清妍,喊她声:“妈。”
久违的,日思夜盼的称呼。
吴清妍立马站起来了,站直身子。
眼底莹莹有泪。
姜语低头,咬咬唇,坚定再看去,“我从没跟你说过,大概也就这一回。我其实……不大想成为可利用的工具,明码标价的商品,如果可以,我想活成自己。”沉声,最后一句是叹出来的:“如果可以。”
然后,姜语遥遥瞧见她眼角又滑下泪,难受得喘不平气。
隔着月色相望,姜语放缓了呼吸。
听见她艰难发出声音,颤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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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广州演出回来前,姜语跟徐梦见过一面。
是徐梦主动联系,却并非早先像姜语说的那样,需要什么帮助。仅听说她是跟一个知名乐队协奏,正好也在广州,趁机约出来见的。
徐梦坚持做东,找的中餐厅还是附近算贵的,这让姜语没想到,甚至狠心点了些价目足让她两眼一黑的菜品。
姜语哭笑不得,说不用,自己嘴巴还没那么挑,便宜些也行。她依旧坚持,说是应该的,还十分抱歉工作繁忙,没抽空去看演出。
不过一年半载的事,却好似时过境迁,再坐下来,更像几分真心朋友。
姜语便问她在广州做什么。
徐梦笑笑说:“经朋友介绍进了家不错的娱乐公司,做策划,薪资待遇跟上升空间都还成。”
她说自己有心长期干下去,比在北海有盼头多了。姜语为她高兴,还调侃句,你这回可不要再遇见个极品渣男耽误自己了,不然又该后悔死。
徐梦却叹气,语重心长说:“也不算后悔吧,如果我不爱他,也就没那五年了,后来想想,没什么值不值得,情之一字,碰了总要承担走向其中某个结局的准备。我跟我前任上大学就认识,那时候两张白纸,谁那么明白谁呀,若是重来一回,不见得我能改变选择。爱上一个人总归没错,我只是不那么幸运。”
姜语竟失言,由这段话在脑中迂久地盘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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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久,姜语再去香港。
阿升新电影票房大卖,庆祝party有姜语一份邀请。姜语只当回散心,也就应下。
阿升在私家举办,港岛南区,浅水湾的大豪宅。厅里厅外,花园泳池,整座宅邸兴起狂浪。
来的圈内外名人不少,谁来都叹阿升人脉广泛,上至大热港星,下至赌王公子,排场好生大。
不乏有与姜语曾经萍水相逢的,她混迹娱乐场太多,总不会个个记得,来了只过套两句半熟不熟的话。差不多套完,姜语踱去花园支椅上悠闲,乐意瞧不远泳池边的男男女女耍闹,自个儿讨个角落清静。
这也让阿升找过来,他刚招待过几个大头,费尽周折脱身,至姜语跟前敬了杯酒。
姜语站起来,笑着回敬。
一口酒还未涌进喉腔,听到他说李先生没和你一起过来实在太可惜,差点呛出来。
阿升压根就不关心姜语明面上还是与李五有婚约的,他们圈子就乱得很,这号人多了去,再炸裂的事也不稀奇,他自己都对姜语有过那面心思,就那夜之后什么歹念也不敢有。反倒高兴了,识得了姜三小姐,还能牵线搭桥挨上李先生,哪里来的美事。
张嘴闭嘴都是这人,他也隐约觉得姜语不高兴,官方的话敷衍了他,说自己哪有那耽误李先生的能力,人不愿来就不来了。
阿升利索不说了,清咳两声,向别处招手,礼貌同姜语告别。
才入秋,平日还有余夏闷热,姜语过来只穿吊带小黑薄裙,浓妆大波浪,裹踝带高跟凉鞋,防不住夜里风大,往身上吹久了,也有些瑟。回酒她站起来时,动动脚还一点僵。
这时候聚会过了半程,姜语把酒杯余剩的一仰而尽,置边上小桌,挽着满黑钻提包向前院门口走。
零星也有几个一并提前离场的,大门口的分叉长道停满整排豪车。
姜语欲拨电话给司机,手机屏幕先弹出一串号码,她蓦然停步。
没有备注,但她记得。
她曾凭记忆就拨给他,让他存了号码。
再接与不接之间斗争,指甲无意识扣着机壳背部,四十多秒过去,声响消失了。
耳边充斥车轮滚地,忽远忽近的喇叭鸣响。
混乱嘈声间,她一颗心才坠地不久,没作出接下去反应,那串电话再次播来,将她强制拉回方才斗争中去。
姜语仰头叹了口气,终于接起。
她没说话,也没等到对方开口。
一道车灯闪来,她站在拐道边,按理那车是完全能够避开她开过去的,但出于本能,或是此刻紧迫心理,她往更边上,贴近灌木丛边避退一步,高跟在塌陷的硬泥土草地侧崴。
车子开过去,手机落在地上,头顶路灯悠悠。杂乱而沉寂的静止。
好在周围无人,姜语悬吊口气,哈声撑起身子,手心火辣辣地,膝盖该是擦破了,刺痛,光线昏寐,也瞧不清。
她心态好得很,偏身捡包、手机,通话已经挂了,她滞神俄顷,便直起身,拍去黑裙一些脏。倏忽抬头,如芒刺背,浑身都僵在风中。
路道不远,李京肆不知何时站在那簇灌木前,很高,久违见到那身裁剪精良的西装,比浓夜还沉的黑色。
第58章
姜语木然地, 等待他从夜色里,一步近一步,近至身前。她都忘记了自己还站在硬泥土草地上, 忘了自己尚且狼狈。
征征瞧清男人脸上几分倦色, 和向下细看她伤口时, 那点流露的动容。
李京肆没先开口, 默言脱下西装外套,盖在她肩上,紧了紧,少时,才有意打破僵持,却只问她:“怎么穿那么少?立秋了。”
姜语看向别处,“白日不冷。”
“你出来的时候是白日吗?”
“……与你没干系。”
李京肆被她冷言冷语堵了喉,咽下些涩,叹说:“他发了份邀请函给我, 说你会来。”
姜语往侧边走一步出了草地, 却也离他远了一步, 哪哪儿都算疏离,“你想说什么?”
“有很多想说的, 想问的, 来之前在脑子里排演过,见到你全忘了从哪拾起。”
姜语定住,与他对上目光,似要确认这句那么不真实的话的真实性。
他再向她走前, 她也不记得躲。
“我再慢慢想。先去处理你的伤。”
她是被这一声才唤醒的, 稳住踉跄,想绕开, “不用,我——”
“阿语。”
羽毛翩翩落地的声音,轻叹,又沙哑。
硬生生叫她不会动了。
李京肆朝她伸伸手,将挨到时悬空,终还是收回来,无意中,食指的粗圈指戒,冰凉的触感划过她小臂,她不动声色往后缩了缩。
他觉察这点退避,心里头是早有准备的落空,只说:“至少信我这一回,我想和你说些话,没想故弄玄虚,没想蒙你。”
他其实不太会挽留人,甚至是拙笨,掂斤播两地才想出话来,也不清楚够不够有说服力,但好像又真的没什么可信词汇。
几乎不抱希望地,李京肆掀眼直直看向她,却发现她眼睛早定在他脸上,如此交汇,她先眨眼避开了。
干咳两声,不咸不淡,是问:“去哪儿?”一面往他走来的方向迈步。
他愣下,顺时跟上,说:“附近,我在浅水湾有套宅子。”
姜语没出声了。
步调刻意有慢,换他带路。
哪是,他又慢至与她同步,几次三番低头,才问:“疼吗?”
姜语不自然与他隔开些,“小擦伤而已。”
他进退有度地,没去拉近。
两旁路灯将两道隔开的身影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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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水湾道xx号,半山豪宅,绿植环绕。
一座地面两层别墅,院中央设有喷泉,车子开进院道,往侧边进入地下一层停车处。
之后,再往回走,穿过院子进入主宅,裸白色外墙,内里是现代与复古风格的融合装潢。
上楼,进二层大厅,到主卧室,全程两人都没有交流,一个沉默带,一个沉默跟。
李京肆倒返回了次门口,和人说了什么。姜语把西装外套脱下,放沙发边,一阵坐立难安,见他折返,手里拎着医药箱,
她穿的小黑裙恰好裹住膝盖,李京肆单膝跪她身前,十分熟稔地将裙角往上推,擦破点皮,隐隐渗出血渍。
姜语没忍住低眼,看他下垂浓密睫毛微颤,拧开消毒药水,往上沾抹,时而轻吹,挠痒的感觉,叫那一整块腿部肌肉都紧绷。她瞧得过分入神,哪想他措不及防对眼来,登时瞳孔骤缩,脑袋立直。
动作幅度小到他也没察觉,只问她:“还有没有哪里摔到?”
姜语握拳捏捏手心,余痛消下去,只是红了一块,淡声说:“没有。”
他便扔了棉棒,起身,坐她身旁,很近,挨着她臂膀,隔着衣料的余温仍滚热。
万籁俱寂。
姜语没转头,在余光瞧他低下头,疲顿神色暗澹,眼下一点青,俯屈着,两掌交握垂于腿间。终于,她看见他抬头,欲说什么话。
这时候门口又有动静,敲两下门,他视线就跟着过去,点了点头,几人端着托盘进来,一一呈放到客厅的下午茶小桌上,都是些夜宵食点。
人有陆续离开,开关门响之后,李京肆叹了声,意指桌上问她:“饿的话就吃些。”
“我不饿。”姜语答得紧快,是耐性将尽,还是过于心悸,分不清。
房间又陷入阔静。
李京肆沉了沉眼,从兜里捞烟,单指拂开盒盖,推起一支,衔上,心浮气躁地,砂轮火机几次才划出蓝焰。
自觉往旁边挪开,撑进沙发背,白雾往侧边飘散,一口气吁完,便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