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晏棠渐渐意识到什么,他扳着陈南树的肩膀迫使他回头,琥珀色的瞳孔里浸满了悲伤,他抖了抖嘴唇,“发生什么了?”
季晏棠和陈南树到疗养院的时候正好撞上林秀芬一个月难得一次的清醒时刻。
在看见季晏棠时,林秀芬怔愣了下,不确定地开口问道:“是小北吗?”
季晏棠咬着嘴唇,走到病床边坐下,乖顺地将头枕在林秀芬的膝盖上,“秀芬姨,是我,我是小北。”
林秀芬笑的很开心,眼角的皱纹密密麻麻刻在一起,“小北都长这么大了啊。”
季晏棠鼻头一酸,不想让人看见他的眼泪,便将脸埋的更深,很快将被子晕染开一圈圈水渍。
陈南树就站在旁边看着季晏棠和林秀芬,这一幕好像带着他跨越了漫长的岁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过去。
林秀芬抬头看向他,朝他伸出手,陈南树连忙握住林秀芬的手。
“真好,孩子们都长大了。”林秀芬眼眶泛红,她的意识不甚清明,还将小北当做自家的孩子,她说着做母亲的对孩子的期盼,“等你们各自成了家,也要像现在这样互相帮扶,知道吗?”
季晏棠身子一僵,迟缓地点了点头。
林秀芬慈爱地摸了摸季晏棠的头,“小北交女朋友了吗?”
季晏棠尴尬地笑了下,“还没有。”
林秀芬接着说:“不要紧,该着急的是你哥,你哥哥到现在也没个女朋友。”
她叹了口气,“我就盼着你哥能早点找个好姑娘结婚成家生子,我这辈子就没别的心愿了,也好早点去见你陈叔。”
季晏棠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他咬着嘴里的肉,生生咬出了血来,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儿。
忽然,林秀芬清明的眼球又变得浑浊起来,在她尖叫着抓起旁边的杯子砸向季晏棠之前陈南树把他拉开了。
杯子砸在脚边,碎片擦着陈南树的脸颊飞过,在脸上留下了一道擦痕。
季晏棠被陈南树护在怀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陈南树的怀里探出头,看见有护士跑过来按住发疯的林秀芬给她打了一针。
这个过程持续了五分钟,季晏棠看着林秀芬从发狂乱叫渐渐安静下来,最后被护士扶着躺下睡着了。
季晏棠被陈南树带出了病房,他们在走廊上的长椅坐下。
“没事吧?”陈南树关心道。
季晏棠机械地摇了摇头,听陈南树轻描淡写的讲家里的事他尚不能感受强烈,直到亲眼看见林秀芬发疯他才深刻地意识到陈南树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秀芬姨这样多久了?”
“爸死后就这样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季晏棠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走后陈家会发生这些事。
不,或许在和陈南树重逢时他就该意识到了。
右耳戴助听器,明明正常的左耳却好像听不见他说话,独身一人住在筒子楼,没有完成学业,在饭馆打工,从不给家里打电话,曾经也是个爱笑的人,现在却木讷似死水。
种种他都看在眼里,可他却像看不见一样故意忽略。
从重逢到现在,一次也没问过陈老汉和秀芬的情况,不是忘记了他们的恩情,而是为了得到陈南树自私的忽略了他们。
季晏棠很想哭,眼睛干涩的厉害,还有些疼,硬挤也挤不出眼泪。后来他就放弃了,自嘲地想这样也太做作了。
陈南树之所以一直没告诉季晏棠这些事就是怕他难过,他犹豫了下,抬起手轻轻帮季晏棠顺着后背,温柔地安慰道:“都过去了,别放在心上。”
季晏棠觉得陈南树真是天真的傻子,他这样一个冷血自私的人还用不着他这么担心。
若是陈南树知道他现在心里最在意的是林秀芬刚才清醒时说的盼着陈南树早日结婚生子的事,恐怕就不会这么担心他了。
他抬起头看见陈南树脸上的伤口,想起应该是刚才陈南树为了保护他被玻璃碎片划伤的,他伸出手碰了碰,伤口再长点就要划到那颗朱砂痣了。
“疼吗?”
“不疼,没事。”
季晏棠有些心疼,“还是要找护士处理下伤口。”
他离近了些,嘴唇刚贴在陈南树的朱砂痣上,就被陈南树躲开了。
陈南树反应很大,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把季晏棠推开。
季晏棠一个不备摔在了地上,钝痛遍布全身,他忍不住蹙紧眉头。
陈南树忙蹲下身查看季晏棠的情况,充满歉意地说:“小北,你没事吧?”
说话间陈南树还频繁朝病房里看,一次次确认林秀芬还在沉睡中,不会睁眼看见他们亲密的举动。
陈南树的这些小动作自然的被季晏棠捕捉到,他定定地看着陈南树,心底忽然升起了一股怒意,不是生陈南树的气,而是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对陈南树起了歪心思,气自己辜负了陈老汉和林秀芬的恩情,气自己到现在也还是自私地不肯放开陈南树。
陈南树是年少时就长在心尖上的人,爱意早早生了根,长久的驻扎在心上,若是拔去,势必要丢了半条命去。
他看着陈南树的眼睛,幽深的瞳孔里倒映出他的影子,透过陈南树的眼睛,他看见自己眼里的贪婪。
他只是个平凡人,喜欢上了一个和他同样平凡的人,这又有什么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