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海讲到一半,见她盯着自己出神,便点她回答问题。
她愣怔了半天,不知道彭海在问什么,还是坐在前面的孙强在课本上画了几道横线,把课本举起来提醒了她一声,她才有惊无险地把问题回答出来了。
彭海蹙眉:“霍恬恬同学,你现在还是学生,做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认真听课是你的天职,不要总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还是霍恬恬上大学以来第一次被批评,她没当回事,坐下后继续想别的事情。
毕竟彭海教的这门课她早就自学过了,刚刚没回答上来完全是因为没听见彭海的问题,现在让她听也是无趣,便干脆把炒股的书压在了课本下面,开小差去了。
彭海时不时看过来一眼,等霍恬恬回过神来的时候,彭海已经站在了她桌子旁边。
桌面上多了一根指头,敲了好几下霍恬恬才抬起头来。
她看着彭海,彭海也瞪着她,彭海质问她:“我的课你不听了?真以为自己可以做医生了?”
“彭老师,你儿子把你媳妇撞得差点流产,你居然没追究他的责任吗?你这么纵容下去,将来说不定会出大事。”霍恬恬想到任月月的泪,直接怼了彭海一句。
彭海愣住了:“那是我的家事,用不着你管。”
“我不管,随便你。”霍恬恬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去。
彭海很生气,却又怕霍恬恬再曝光他家的丑闻,只好气鼓鼓地回到讲台上。
下课的时候,他叫霍恬恬跟他去办公室谈话。
霍恬恬去了,没带怕的。
彭海质问她:“你在课堂上说那样的话,不觉得你越界了吗?”
“不觉得,是你先找我茬的。”霍恬恬态度很生硬,她对彭海的印象坏到没边了。
其实早就在他找她打听他媳妇和孩子的事时,她就该知道,彭海对他的二婚妻是不信任的态度。
霍恬恬理解不了,又要娶人家,又不肯给人家信任,这不是犯贱吗?
今天出了事,他惦记的也只是肚子里的孩子,那任月月对他而言,难道不过是个生育机器?
一个时不时发泄欲望的床伴?
她是个人啊。
霍恬恬很反感彭海这样的男人,以至于平时她愿意周全的一些场面话,今天却完全不想说。
这是她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同理心在作祟,她甚至忍不住去想,要是她遇到这样的男人,她会像任月月一样忍气吞声吗?
不,不会的,只怕她早就掀桌子闹翻天了。
是的,别看她看起来很好说话,其实她骨子里比谁都倔强不好惹。
她冷冷地凝视着彭海:“你的课我学完了,下次别再点我的名了。”
“你就是这么跟你的老师说话的?”彭海也臭着脸,很是不满。
霍恬恬不怕他,丢下一个重磅炸弹,扬长而去。
她说:“古月红交代了,你在撒谎。你最开始帮她寄那个东西确实是不知情的,可是后来你全部知情!等着吧,北京那边的警察很快就会让广州的帮忙调查你了,你收拾收拾,准备走人吧。”
“你胡说什么?”彭海不信,绝不相信,他甚至冲出来,想跟霍恬恬掰扯个清楚。
不想,贺超从旁边冒了出来,直接拿着课本堵住了彭海:“彭老师,你今天讲的我没懂,再给我讲讲吧。”
彭海只好被贺超拦了回去,心神不宁地讲课去了。
霍恬恬在办公楼下等着贺超,不一会贺超出来,默默叹了口气:“你呀,告诉他做什么?不怕被报复?”
“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霍恬恬不怕,她就是好奇贺超怎么知道彭海会刁难她。
贺超无奈:“我的任务是保护你,彭海今天对你很不满,是个瞎子都看出来了,我不放心,夏晴又不舒服,只好我来了。”
“谢了。其实我是故意告诉他的,牛岚那边被那个副队长拖着坏了事,没能钓到大鱼,就看彭海会不会狗急跳墙了。他肯定知道接头人是谁,因为那个古月红一直在吸。”霍恬恬的这些消息都是大哥告诉她的。
她原本不想掺和缉毒的事儿,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必要总想着自保了。
只有把毒贩子一网打尽,才是真正的自保。
每一个公民,都有举报涉毒人员的责任和义务,她觉得自己的做法很正确。
贺超当然不是质疑她的做法,只是担心她的安危:“我叫朱进盯着点彭海,他这个人有点小心眼,指不定会怎么报复你。”
“好。”霍恬恬叹了口气,“真烦啊,学校里都没个清静的。”
“正常,大学生其实已经具备一定的社会属性了,接触社会上的人也远比小学生中学生多,别太在意这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贺超难得的多说了几句话。
也是怕霍恬恬心里紧张。
霍恬恬笑笑:“原来你也会安慰人啊,真没看出来,走吧,我再去看看任月月,她要是没事,我回去陪孩子了。”
“嗯。”贺超一路跟着,他知道彭海在后面楼上的窗口盯着,他猛地回头,打了彭海一个措手不及。
彭海假装看风景,慌忙移开了视线。
等霍恬恬回到大院后,彭海便过来给任月月办了出院手续,不让她在这里保胎了。
任月月不理解:“为什么呀,这里环境又好,护士也温柔。”
“去一院,一样的。”彭海担心霍恬恬会怂恿任月月离婚,思来想去,还是要办出院。
任月月很生气:“可是小霍医生叮嘱过我,这两天不要下床走动。”
“那行,那你跟她过吧,别跟我过了。”彭海生气了,脸色相当难看,说出来的话也匪夷所思。
任月月最终拗不过他,只好强撑着下床,到了一院却再次血流不止,孩子到底是丢了,没保住。
任月月哭得天昏地暗的,闹了彭海一晚上,要他赔她的孩子。
彭海烦躁得很,一把将她搡在床上,黑着脸离开了医院。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鬼使神差来到了接头人家里。
开门的是个猿猴一样的男人,见彭海过来,便一言不发让他进了屋里。
彭海烦躁地坐下,双手抱着脑袋搓了几下,平复心情后,才叹着气问道:“大嫂在吗?快告诉大嫂,我暴露了。”
话音刚落,里面便出来了一个圆月脸的女人,女人手里夹着烟,穿着旗袍烫着大波浪,大红唇分外妖冶,身段丰腴,堪比杨贵妃。
她笑着招了招手:“是你呀,没事儿,暴露就暴露嘛,不如跟我一起赚一波大的,去国外潇洒好了。”
彭海怔怔地看着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大嫂,你要我做什么?”
“一切照常就行,放心,我的人会保护你的,你把这个纸条交给店主就行。”左婵笑着走过来,挑起彭海的下巴,故意把烟吐在他脸上。
这是充满谎言的烟雾,可白色的烟雾遮挡了彭海的视线,也蒙蔽了他的心智,他当然分辨不出来。
他嫉妒霍恬恬,以至于嫉妒到了失去理智,强迫自己的二婚小娇妻转院,丢了孩子。
责任在他,可他就是恨霍恬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班上所有人都追捧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院长都为他说话。
那个破工作站,招了一批又一批人,偏偏每次都把他拒之门外。
凭什么?他一个老师,比不上一个学生?
比不上霍恬恬就算了,难道也比不上其他人?
他很丢脸的好不好?
他也要面子的。
可是没办法,进不去就是进不去,他只能每天看着别人来来往往,时不时议论两句今天的研究课题,时不时夸几句霍恬恬提供的思路新奇。
他嫉妒得眼睛都要滴血了。
可是他现在很后悔,孩子没了,他的孩子没了,这还是任月月的头胎,以后再要怕是麻烦得很。
哎,给他大哥家生个儿子继承香火的承诺,怕是兑现不了了。
他很痛苦,脑子再次离家出走,灵魂也抛弃了他这个失败者,他下意识地接过纸条,答应了女人的安排。
等他走后,猿猴问了问:“真的要向组织投诚吗?”
“半投吧。”左婵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掸了掸烟灰。
猿猴好奇:“什么是半投?”
“事儿投了,人不投,留在国内,我的政审永远有污点,孩子没有前途可言,我也怕被人报复,还是远走高飞吧。”左婵脸上笑意全无,“可怜我那白痴弟弟,被左白洋从牢里弄出来了,还被入赘给了一个寡妇做上门女婿。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给他铺路,他要是哪天反悔了,不想继续任人摆布了,我可以拿这件事为他求个情。”
“那好,我去通知北京那边的行动,故意露个马脚给谢玄英。”猿猴是左婵的心腹,这些年一起跟左婵在香港混黑bang,亦仆亦友。
左婵点点头:“露吧,我厌倦了,我受够了,我想做一个真正的我。”
医院里,任月月终于哭累了。
她真的好惨,孩子没了,身心受创,却连个陪护的人都没有。
就在她伤心失望的时候,夏晴来了。
夏晴来例假的时候很难受,但她还是强撑着过来了:“小霍不放心你,担心你被强行转院,怪我,来晚了,没能拦住彭老师。你怎么样?疼吗?”
简单的几句话,却惹得任月月再次痛哭不止。
她抱着夏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些,她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最后哭累了,趴在夏晴怀里睡着了。
夏晴叹了口气,将她放平,出去问了问护士。
护士看了眼病例:“主任给她做了刮宫,疼得滋儿哇乱叫,哎,头胎啊,搞不好以后会习惯性流产。”
那可真是太惨了。
夏晴无奈,不禁感叹人生无常,如果她不是被例假耽误了,如果她早点来工作站就好了,她一定可以拦住彭海,任月月就不用遭这个罪了。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她只能让她的小玄凤给霍恬恬发去了这个消息。
霍恬恬正在陪孩子念书画画,她看着系统弹出来的信息,有些无奈。
郑长荣见她长吁短叹的,问她这是怎么了。
她把事情说了说,有些怀疑自己:“也许我不顶撞彭海的话,彭海就不会赌气让任月月转院了?”
“不关你的事,听你的描述,他这个人性格偏激,早晚要出事的。今天是你顶撞了他,明天就有可能是别人,难道他只要生气了就可以不顾孕妇的身体强行转院吗?他自己还是学医的呢,这点道理不懂?所以,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尽力了。”郑长荣可见不得小媳妇这样自责。
赶紧哄了哄。
霍恬恬想想也是:“我要是任月月,我肯定离婚了。也不知道任月月委曲求全的图什么。上次在国营商场见到她,我还想着这么多苦命人我救不过来,可是现在我又觉得,她都这么可怜了,我要是不帮她一把又说不过去。”
“别想那么多,她要是真的想挣脱那个环境,会主动找你的,你也别总是想着救这个帮那个,多想想怎么收拾这两个小捣蛋吧。今天花生把国平气哭了,玉米把老爷子的随身听摔坏了。你说说,咱家四个孩子还操心不完呢,哪有空想别人的事儿。”郑长荣干脆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