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世上的人,只要利益的诱惑足够大,就什么原则都可以抛弃了,连他这个美名在外的老娘也不例外。
可这毕竟是他老娘,他总不好动手吧,只能噗通一声给他老娘跪下了:“妈,我已经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了,我还恬不知耻地活着只是想赎罪,你别再逼我了。只要甜甜能过得好,是不是我陪在她身边都不重要。妈,咱得为了三省考虑啊,就当你帮儿子行善积德了行不行?孩子已经被我拖累,今后的政审那一关是没戏了,我只能给孩子琢磨别的出路。你就别再闹了,好好的别让我担心行不行?”
刘招娣止住了哭声,唉声叹气看着满院子乱爬的小孙子,只得不情不愿的认命了。
她后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让海林回来成婚的,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哪怕海林犯事了也就不怕了,有那么一个岳丈家帮衬着,总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可现在……
哎,刘招娣心如死灰地站了起来,去屋里给嚎哭不止的孙女儿换尿戒子。
范海林则跪在范铁柱面前,继续摆事实讲道理,可范铁柱听不进去。
范海林急了:“你不听是不是?那好,我把我哥做的事儿都告诉我嫂子,干脆,一大家子都别过了!”
“你敢!”范铁柱急眼了,这些事都瞒着儿媳妇呢,那可是个泼皮破落户,闹起来要人命的。
只得气鼓鼓地瞪着范海林:“好啊,长本事了,敢威胁你老子了!”
“你答不答应吧,不答应的话我现在就去找嫂子说。”范海林把心一横,说什么也要在自己离开之前把他老子震慑好了。
范铁柱还能怎么办?只能答应不再胡闹了。
他已经折了一个儿子,不能再让大儿子一家鸡飞狗跳。
一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一墙之隔的老孟家自然听到了这边的哭声,不过无人在意。
很快,孟如松便把孟家在北横岭的同族人都通知到了,零零总总,也凑了四五桌亲戚。
不过才下午两点,一大家子已经开始张罗晚饭了。
霍恬恬问孟如松要了户籍证明,跟着郑长荣和孙阿兰一起去公社改名字,迁出组织关系。
过程并不麻烦,只要部队大院那边有接收证明就好,这种事情都不用霍恬恬操心,郑长荣早就准备好了。
倒是巧了,霍恬恬名义上的哥哥沈远航就在这里工作。
他甚至不认识这个妹妹,孙阿兰把材料递给他的时候也没介绍旁边的霍恬恬,等他自己看到了材料上的名字,这才明白眼前这个眉眼娇俏的姑娘就是自己被扔在乡下的妹妹。
当然,这并不是他亲生的妹妹,但是按照两家长辈的关系,这个妹妹怎么着也该算他的堂妹。
想到一个小时前孙阿兰过来叮嘱的事情,沈远航不由得多打量了霍恬恬一眼,思来想去,他还是主动开口道:“原来是小妹来了,旁边这个是妹夫吧?”
“谁是你小妹,谁是你妹夫,别乱攀关系!你到底能不能办?不给办我找你们领导去。”霍恬恬压根不想认这个所谓的哥哥,他可从没有来乡下看过她,也从没有在她生命里起到任何的作用,这种人也配做她的哥哥?
可笑。
沈远航讪讪的笑笑:“也对,咱爸妈出事了,你不认我是应该的。我要不是有老丈人帮忙,连饭碗都保不住了,哪里有脸高攀你这样的贵客。是我唐突了。找领导就不必了,我这就给你办。”
沈远航赶紧移开视线,手脚利索地填写材料,把霍恬恬的名字改了,改完让她拿着证明去对面:“迁出组织关系不归我管,你到那边问问。”
霍恬恬一言不发接过他手里的材料,挽着郑长荣,转身往对面办公桌去了。
孙阿兰叹了口气:“你呀,让你不要攀关系,怎么不听?等会下班,赶紧过来把你亲妹子领走。”
“舅妈。”沈远航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并不想接手那个烫手山芋,他想求个情,“要不我每个月给你十块钱,你就让秀秀在你家待着吧,你就当你还养着甜甜,行吗?”
“呵,别给脸不要脸了,既然你不肯要她,那我这就把她领过来,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当大哥的要怎么跟其他人交代!”孙阿兰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虽然孟绘心是嫁出去的小姑子,但孟绘心出事,孙阿兰和孟如松两口子也是受到了影响的,好在他们两个的儿子出息,在部队接受住了考验,要不然的话,老两口可能等不到退休就要被开除了,到时候得多丢人啊,孙阿兰不敢想。
现在这个沈远航,不赶紧把他亲妹妹领回去,还想把这个烫手山芋留在舅舅家,他的良心何在,他的脸皮何在?
孙阿兰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一家人!
果然是间谍才养得出来的黑心肝,孙阿兰绝不再惯着这家!
她跟着去了对面办公区,帮着把迁出组织关系的手续办完,随后叮嘱郑长荣先带媳妇回去,她则去办个事儿。
两口子也没问,只互相搀扶着,边走边看风景,往村里走去。
孙阿兰则叫上几个民兵,翻山越岭去了趟南横岭的沈家,沈德山和孟绘心的二女儿沈霏原本说了婆家,但在她父母出事之后被退了婚。
她父母在北横岭公社的员工分房也被收回,不得已,她只好住到了爷爷奶奶家。
虽然她还没办婚礼,可她早就已经跟她对象珠胎暗结了,如今闹了几个月了,还没闹出个结果来。
婆家那边只要孩子不要她这个当妈的,可她对象是个恋爱脑,老婆孩子都想要,整天哭天抢地的闹着要把她接回去。
如今她已经快生了,这个节骨眼上,两家人终于化干戈为玉帛了,要等孩子出生再做计较。
但是孙阿兰知道,两家只是表面上和睦了,实际上各怀鬼胎。
沈家想用孩子要挟男方认了沈霏,男方却安排了一个媳妇过来盯着沈霏,准备等孩子一出生就把孩子抢走。
为此,这几天男方父母已经把家族里的其他男丁都叫上了,趁着过年没什么农活,天天在南横岭下沟村村口晃悠,随时准备抢孩子。
孙阿兰的到来,无疑让一触即发的两家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因为大家都知道,孙阿兰就是个炮仗脾气,一向帮理不帮亲,到时候说不定真的会做出让两家都得不到好处的事来。
孙阿兰从村口经过的时候,男方的兄弟们已经高度紧张了起来,随时准备动手,却不料孙阿兰早有准备,身后跟着几个精壮结实的民兵呢。
吓得这群人只好站在路边干瞪眼。
孙阿兰长驱直入,一路找到村支书家,知会了村支书一声,便去了村支部借用了村里的广播。
很快,南横岭下沟村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下沟村的父老乡亲们大家好啊,我是北横岭的孙阿兰,今天过来是想找大家评评理。大家只知道沈德山这个畜生做了间谍走狗,却不知道他包藏祸心,把他那个病秧子小女儿跟一个海军师长家的亲女儿调包,跟着那冤大头师长去海岛享福去了。留在我孙阿兰家里的那个,才是人家师长真正的亲骨肉啊。这些年他家那个病恹恹的女儿把人家谢师长折腾得精疲力尽,散尽家财只为了给那个病秧子看病,却不知道亲闺女在农村饱受冷落。好在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人家亲闺女被认回去了,也嫁得了如意郎君,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师长夫人,反倒是沈德山的小女儿,如今成了个疯疯癫癫的傻子。乡亲们哪,这就叫现世报啊,是不是啊?”
孙阿兰说的事情太过劲爆,她需要给这群老乡们一点时间消化,所以她缓了一会才接着说道:“乡亲们哪,你们也知道,这十八年来,沈德山调包来的小女儿一直在我家养着,他们老沈家不做人事啊,十八年分文不给,也从来没有去看过孩子一眼。现在孩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可老沈家却不愿意把自家的亲孙女认回去,他家大孙子沈远航还说要把那病秧子继续养在我家。老天爷啊,我和我家老孟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个狗间谍这么拖累。要不是我两个儿子争气,我孙阿兰一世英名可就毁了。乡亲们哪,算我求求大家了,大家帮忙劝劝老沈吧,做人要厚道,要给儿孙积德积福啊,要是继续这么昧着良心,只怕沈霏肚子里的孩子也要遭殃啊。”
孙阿兰说到最后,直接在喇叭里哭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下沟村都陷入了沸腾。
那沈霏的婆家原本还想争一争这个孩子的,现在听说老沈家这么缺德,便赶紧撤了。
孩子也不要了,沾上间谍的孩子,多晦气啊。
而那沈霏,也气得肚皮梆硬,直接见了红。
孙阿兰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老沈两口子送沈霏去卫生所抢救。
孙阿兰留了一个民兵在这里等消息,自己则赶紧回去了。
事情被她闹开了,与其让沈家的人迫于压力去接谢玉秀回来,倒不如直接把谢玉秀送过来,还免得让这晦气的一家沾了她的宝贝孙子孙女。
孙阿兰动作很快,一回到北横岭就招呼民兵推了个独轮车,把谢玉秀撵上去,往南横岭下沟村推来。
至于沈远航,本来也没想认这个妹妹,自然没有过来,威胁也不行。
那边老孟家院子里已经准备开饭了,这边孙阿兰还在忙着送瘟神。
刚到下沟村村口,便听那个留守的民兵说道:“沈霏生了,没生下来,最后是村里的知青给做的剖腹产手术,生出来才知道这孩子三条腿,已经被老沈勒死了。”
孙阿兰这下乐了:“果然是现世报,活该。”
当姐姐的也十八年没来看过恬恬一次,不是活该是什么?
这一大家子,肯定全都知道恬恬不是亲生的,不然何至于这么凉薄无情。
孙阿兰真觉得老天开眼了,赶紧把谢玉秀送到了卫生所门口,趁着老沈两口子都在,对围观的乡亲们说道:“乡亲们哪,大家都看好了,这才是沈德山亲生的小闺女,是个病秧子,药不离口的,要不是那个海军师长倾家荡产给她看病,她都活不到这么久。现在离了药直接傻了,这就是现世报,现世报啊!”
“老沈啊,我劝你还是赶紧把这孩子领回去吧,免得你小孙子那边也出事。”孙阿兰把谢玉秀拽下车来,搡到了老沈夫妻面前,扬长而去。
第185章 第185章失散又重逢的至亲(修)
月初的天上没什么月光, 孟正阳提前在院子里拉了几盏白炽灯,勉强把院子里照亮。
五桌客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 毕竟北横岭是山区, 百姓们住得很分散, 能临时凑出这么多亲眷过来, 已经算孟如松面子大了。
这场宴席, 算是正经宣布霍恬恬的身份,也告诉大家她嫁人了,嫁的不是范家那个狗东西, 而是眼前这个仪表堂堂年轻有为的师长。
郑长荣领着霍恬恬,跟在孟正阳的身后, 一桌一桌认人。
那刘三喜也来了, 毕竟他是生产队长, 这点面子是要给的。
他的态度还算不错, 只是总忍不住想叹气,还是坐在他旁边的老兄弟提醒了一声, 他才赶紧站了起来, 笑脸相迎。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 恭维的话很多,听听就算了, 孟正阳没提自己调去海岛的事,免得还没到任呢, 再被别有用心的人给搅合了。
所以别人问起他回来做什么的,他便只说是回来给甜甜办组织关系的。
寒暄声中, 孙阿兰神清气爽地回来了,她一回来, 气氛又迎来了一波高潮,一直到晚上八点人们才散去。
乡村的夜晚百姓们普遍睡得很早,可今晚孙阿兰兴致不错,拉着郑锦绣的手,忆苦思甜。
“老姐姐,等会我陪你们去公社招待所,再聊会吧。”孙阿兰有意跟郑家搞好关系,便去屋里,把一本相册拿了出来。
小山村里舍不得花钱拍照,家里的相册大半都是孟正阳和孟少阳兄弟俩去部队后寄回来的照片。
只是相册里有几张老照片,有一张是二十几年前的全家福,那时候新中国刚建立不久,一大家子很开心,便狠狠心去县城拍了张全家福。
黑白的,没有塑封,很容易受潮,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孙阿兰就拿出来晒晒,至今保存得还算完好。
另外一张是霍恬恬刚来这里不久,孟正阳参军之前,带着她和孟少阳去县城照相馆拍的。
那会儿已经有彩色照片了,只是费用很高,当时可把孙阿兰心疼坏了,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挺值得的。
最关键的是,底片也在。
她把这两张老照片拿出来,递给郑锦绣:“你看,我家正阳和少阳小时候的照片,兄弟俩像吧。还有这个,这个是甜甜小时候,那会儿正阳要去参军了,她赖在她大表哥怀里哭了好久不肯撒手呢。”
“咦?”郑锦绣把年代更久远的那张抓在了手里,上面有个人非常眼熟。
她指出来问了问:“这个老婶子是谁?”
“这个是我婆婆。”孙阿兰赶紧招呼了孟如松一声,他还在外头跟白志毅说话呢,闻言赶紧进来,“怎么了阿兰?”
“你跟老姐姐说说咱妈的事儿?她好像有点感兴趣。”孙阿兰没想太多,只当是郑锦绣客气一下,多多了解一下他们家的成员。
孟如松坐下,看了眼那张老照片:“我妈叫刀白兰,今年八十七岁了,可惜这次没跟正阳一起回来,要不然老姐姐你还能跟她见上一面。”
郑锦绣狐疑地打量着孟如松,她把照片拿回来,喊了声白志毅:“老白你来,我爸妈的老照片你还记得吗?”
“记得一点,那年发大水全泡坏了,怎么了?”白志毅一头雾水,看郑锦绣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好像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便赶紧凑过来看了眼,“咦,这人跟我丈母娘长得好像。”
“是吧,太像了!”郑锦绣声音都发颤了,她忽然握住了孟如松的手,“小老弟,你快说说,你妈的生日是不是农历九月初九?她是不是右边脚踝上有块胎记,暗红色的,巴掌一样大小?”
“这……这你怎么知道的?”孟如松惊呆了,没错,他老娘是重阳节生的,脚上有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