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三个孩子,长子郑小翱今年十三岁, 正在读初中;次子郑小翔今年九岁, 正在上小学;最小的女儿郑小栩半岁不到, 是个还没有断奶的奶娃娃。
收到郑长荣的通知后, 郑长宏便找了他媳妇, 一起请了一天假,把在家带孩子的老爹一起叫了过来。
当爹的叫白志毅,已经年过花甲, 原本在一家船舶厂做电镀工,现在年纪大了已经退休了, 儿孙满堂, 子女孝顺, 这辈子看起来挺完美的, 可最大的心病就是,没有一个孩子是跟他姓的。
他也知道这是入赘别人家的必然结果, 但他老了老了, 便有些不甘心, 好说歹说,想让三儿子把其中一个孩子的姓改成白, 好叫他九泉之下能跟他爹妈有个交代。
就是可惜,郑长宏不愿意三个孩子不是一个姓, 回头人家还要怀疑他媳妇是二婚的呢,想想就没答应。
白志毅只能寄希望于最小的老五了。
这不, 听到霍恬恬问话,他立马猜到了这是小儿媳妇, 赶紧转身看了眼,这一看,可不得了,直看得小老头子满心欢喜,眼中有光。
他往回走了两步,笑着说道:“是啊,你就是小霍吧?”
霍恬恬赶紧挽着妈妈走上前来:“是我,老人家,您是姓白吧?那我可得管您叫爸呢。”
“哎,是我,好孩子,这是你妈妈霍教授吧,哎呀,母女俩长得真像!”白志毅喜笑颜开,要跟霍齐家握手。
霍齐家头一次跟亲家公见面,自然也是笑脸相迎,两人握了握手,又听白志毅介绍了一下老三一家,这才一起往祖宅走来。
一群人边走边聊,霍恬恬心中却有些发愁,该把这一家子安顿在哪里呢?家里床不够啊。
等到了祖宅这边,两家人正式见面,霍齐家便当做了中间人,给两家人做介绍。
霍恬恬趁着众人寒暄的时候去了后面屋里,东房除了架子床,还摆了一排三门橱和衣柜,床头那一排又沿着墙壁摆了五斗橱和脸盆架,中间空着的地方显然不适合安排床铺,到时候走路都没法走了。
只能考虑一下怎么改造西房。
目前西房隔间的板子已经拆掉了,整个房间变得宽敞了不少,除了一张架子床也就没有别的摆设了。
按理说这间屋是可以找人家借点椅子板凳临时搭个简易床铺的,可大哥大嫂的新房不知道是不是在这边,万一在这边的话,这么安排似乎也不妥当。
霍恬恬只好出去问了一声。
霍齐家笑道:“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公社不是有招待所吗?回头让你爸陪你公公他们过去,还能没地方让亲家睡觉吗?”
哦,也对。霍恬恬松了口气,见两家有说有笑的,便跟姐姐一起张罗着做饭去了。
至于张娟,原本是想帮忙的,可她现在的身份是待嫁的新娘子,当小姑子的自然不肯要她辛苦,愣是把她撵院子里聊天去了。
倒是谢玄英,找了个结婚之前新娘和新郎不好见面的借口,去后院菜地里把霍恬恬换了回来。
理由相当充分:“你婆家难得来人,你这个当儿媳妇的怎么好不在场呢?”
霍恬恬被说服了,只得回到前院洗洗手,去邻居家借些桌椅板凳回来,好叫大家坐着说话。
云诗华见状跟了出来:“弟妹,我陪你去。”
妯娌两个第一回 相处,霍恬恬倒是挺自来熟的,问了问三嫂是坐车过来的还是坐船过来的,有没有晕车或者晕船。
这一问,可问到云诗华心窝子里去了。
她很是叹了口气:“我呀,车也晕船也晕,连绿皮火车都晕,有次跟着我们采购部的主任去内蒙收购羊绒,给我晕得上吐下泻的。还好,咱们两家离得不远,我这刚晕上还没来得及吐呢,就到地方了。”
哈哈,这三嫂还是个幽默的人,霍恬恬便提到了婆婆治疗晕车晕船的本事,只说自己还没学会,不然就帮嫂子扎一针了。
云诗华感慨道:“也就是你不嫌辛苦了,一开始的时候,我也动了跟老太太学的心思,可我一看,好家伙,那么多书,每一本还都跟砖头一样厚,想想我就怕了。你倒是厉害,才几个月,都背完了。老太太写信回来,我都不敢相信呢。其实我觉得啊,你要是真的喜欢这行还好,学着有滋味,有奔头。你要是不喜欢,那就不用勉强自己,这年头国家又不承认中医的地位,你学了也没有个证书或者正经的学历到手,将来要是自己坐诊,碰到那搅局捣乱的,直接告你一个招摇撞骗,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这话倒是好心。
可霍恬恬不这么想,她有自己的见解,她觉得中医早晚会重新得到重视的,最起码的一点,她这月经不调的毛病就是婆婆给看好的,而且她以前发胖并不是因为吃得多,而是因为营养不良身子虚造成的,这些都在婆婆的调理下恢复了正常。
所以她觉得,中医其实是个日久见人心的存在,自己只要不做那见利忘义的事情,好好行医问诊,就算有人捣乱,那也是公道自在人心。
云诗华听罢,对她很是佩服:“那好吧,你好好学,要是哪天学累了学烦了,你可以考虑也去做个车间女工,我倒是觉得做工人挺好的,每个月固定发工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不用面对那些复杂的人和事。”
“人各有志吧,我先学学看。”霍恬恬在邻居家得到了热情的招待,尤其是东边这家,更是把椅子凳子早就擦干净了,说是猜到她家要借用,早就准备上了。
霍恬恬感激不已,回去后多抓了些喜糖送了过来。
两家人终于坐下说话,霍恬恬送完喜糖进来,正好听到公公白志毅说起了祖辈的一些事情。
她不禁目瞪口呆。
原来长荣哥哥说得不错,两家人是有渊源的。
而这渊源,在于她的爷爷谢叔凛和郑长荣的爷爷郑元达以及奶奶刀红梅身上。
郑元达是某个王府的御用老裁缝,刀红梅则是个宫廷女医,清政府垮台之后,他们这些宫廷旧人自然都被遣散出来了。
按理说,像他爷爷奶奶这种有着一技之长的人走到哪里都能有口饭吃,只可惜那个年代战火纷飞,兵荒马乱,到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鬼子,土匪势力更是空前猖獗。
郑元达和刀红梅夫妇俩在南下避难的路上很快就被土匪盯上了,为了保住他的几个闺女,只得双手奉上全部家当,这才逃过一劫。
可是这么一来,一家人的温饱就成了问题。
只得沿路乞讨,指望有好心人施舍一口饭吃,可那个年代,谁家不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谁有饭给他们这些流民吃。
不得已,一家人只好挖野菜,啃树皮。
一家人很快瘦得皮包骨头,郑元达甚至动了把女儿卖给军阀太太做丫鬟的念头,可就在他即将接过那军阀太太手里的钱才时,一个年轻人阻止了他。
年轻人看着二十来岁,身上背着笔墨纸砚,肩上斜挎着纸张绢帛,原来是个靠写字卖画挣饭吃的小秀才。
小秀才身无长物,但还是把自己身上最后的两块大洋递给了郑元达,还请他们去几条街道外的铺子吃了顿热乎的饭菜。
临分别时,小秀才叮嘱道:“既然婶子是妇科千金的圣手,那我就给你们指个去处,从这里过江去对岸,有户姓杨的人家,他家是当地乡绅,一向扶危济困,很是心善,你们拿上我的介绍信,一定可以在他家寻口饭吃。还有,别再想着卖孩子了,父母子女都是前世修来的缘分,这么做太伤人伦了。给,信写好了,门童要是问你,你就说是谢叔凛的老友,一定会放你进去的。”
郑元达和刀红梅两口子感激不尽,却又好奇,问那小秀才做什么去。
小秀才笑着说道:“我?我搞革命去啦!”
就这样,郑元达和刀红梅两口子终于在乱世里有了立足之地,可他们很快听说,谢叔凛在秋收起义中战死,不禁潸然泪下。
本想着来找找他的老婆孩子,纾难解困,没想到过江后还没来得及去寻访故人,老两口就被流寇追上了。
混乱之中,刀红梅被刺死,郑元达重伤,幸亏有乡亲施救,这才捡回一条命。
等养好伤,更大的乱局又出现了,只好拖家带口去了外地避难。
白志毅也是后来从郑锦绣口中得知的,他很是唏嘘,感慨道:“所以后来你们要查谢叔凛的档案,我那小儿子便赶紧打了电话回来,让我们去档案局托关系找来了民国时期封存的旧档案寄给了杨老先生。杨老师先生虽是乡绅,却在抗战中散尽家财,积极投身革命,是个心怀天下的好同志。幸亏这次他活下来了,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啊。”
原来是这样,原来老爸的身世这么快水落石出,少不了长荣哥哥的帮忙,霍恬恬心中暖意融融,更是为两家祖辈在战火中的情意感动不已。
她忽然好奇:“请问老奶奶葬在了哪里,我想抽空去祭拜一下。”
“就葬在江边不远处,那里有一处墓地,我们每年都过来祭拜的。”郑长宏掏出一张地图,“看,就是这里。后来我妈也到处打听过恩人的后代,只是可惜,那时候乱世,我妈家里没有男丁,自然不敢随便出来找人。后来南京城破,更是去了外乡避难,竟然再也没有寻访到故人的消息,说起来,真是一大憾事。谁想到,倒是让我小弟跟弟妹又把这段缘分续上了,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吧。”郑长宏唏嘘不已。
第126章 第126章拜堂,认祖归宗(二更)
两家人正说着话呢, 谢振华那个负责找吹打班子的老兄弟便跑了过来。
他把谢振华叫了出去,三言两语,便让谢振华脸色发黑, 他赶紧把霍恬恬叫了出来, 又把郑长宏和云诗华两口子也叫了过来, 问了问许秀文的事。
云诗华最是沉不住气, 气得卷起袖子, 问道:“她居然跟踪我们?在哪儿呢?我去收拾她!”
“被我媳妇锁在院子里了,她这一路到处打听你家在哪儿,我瞧着她不像是个正经人, 便去诈了诈她,没想到还真是来捣乱的, 口口声声说是谢振华女婿养的姘头, 这还得了?我赶紧叫我媳妇把她骗家里去了, 还好这会儿是午饭时间, 听见她疯话的人只有我们两口子。你们快想想办法。”
谢振华气得脑袋疼,在和平年代想拉一个军官下水, 成本最低的方法就是造谣他的作风问题。
现在这个许秀文居然跟踪到了金淮来, 真是欺人太甚了。
云诗华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我们居然没有发现她在跟踪, 她乔装打扮了?”
“是啊,头上包了个脏兮兮的头巾, 身上衣服全打了补丁,走路还故意一瘸一拐的, 到了我家被我媳妇啪啪扇了两个大嘴巴,现在不敢再装了, 也不瘸了也不拐了,扯掉头巾扬言要搞臭你们一家。这算个什么事儿?”老海气死了, 这种厚颜无耻的女人真是麻烦,不好好解决的话,明天玄英结婚怎么办?
霍恬恬原本还想问问三哥一家关于许秀文的事情,没想到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霍恬恬倒是不怕,应道:“老海叔,谢谢你啊,还好你下手快,要是由着她在村里胡说八道,我男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样吧,我跟我妈去会会她,等我们弄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再商量对策。”
“行,那走,我带你们过去。”老海很是热情,谢振华不放心,把谢玄英叫了过来,让他一起去。
到了老海家里,才发现许秀文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疯女人,衣服前襟湿了一大片,考虑到她刚刚生产不久,应该是被乳汁弄湿的。
这会儿见到两个陌生的女人,许秀文很是失望,可等她看到后面跟进来的谢玄英,眼中又点燃了希望的光芒。
她兴奋地打量着谢玄英,还想上手摸两下,却被霍恬恬一巴掌给拍开了。
上次在海岛想让妈妈查一查许秀文的信息,却苦于距离太远,只能从许政委的身上查到一点点关于许秀文的人物关系,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个女人就在他们面前,要查她简直易如反掌。
母女俩在来的路上就交流过这事了,小猪猪很给力,已经把许秀文的资料尽数搜索出来,并发送给了霍恬恬。
原来这个许秀文是喜江人,在姐姐死后,被家里人逼迫嫁给了一个哑巴。
这个哑巴的老子是喜江某机械厂的车间主任,母亲是供销社负责搞采购的,家庭条件相当不错,唯一的不如意,那就是长子是个哑巴,一般人家不愿意嫁,只得抬高彩礼价钱,花钱“买”儿媳妇。
而许秀文的爹妈是个见钱眼开的钱串子,死了一个女儿让他们失去了一次敲诈准女婿的机会,剩下这个女儿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于是他们收下高昂的彩礼,逼着许秀文嫁给了那个哑巴。
新婚当晚,哑巴发现许秀文已经不是大姑娘了,闹死闹活要退亲,可那时候两人都拜过堂同过房了,许家自然不答应,便闹着要哑巴一家赔钱。
哑巴一家怎么可能再做冤大头,不但不肯赔钱,还闹着要许家退还彩礼。
许家不肯还钱,哑巴家就干脆报了警,那许家父母是个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混账,便干脆找了个借口,把许秀文送去了乡下老家,等警察找上门来的时候,许家父母便反咬一口,说哑巴一家把他们女儿害死了,到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哑巴一家平白无故被人冤枉,自然也不肯善罢甘休,两家便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而许秀文不想继续被父母胁迫,便干脆在农村找了个男人嫁了,这个男人呢,也在新婚当晚发现她不是大姑娘,气得要赶她离开,可这许秀文在村里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说是男人骗她身子,要去派出所报案告她流氓罪,万般无奈之下,男人只好咬咬牙认了。
没想到婚后没几天就发现她怀孕了,男人不想当绿毛王八,又不好赶她走,只好攒着劲儿折腾她,想把她折腾流产永绝后患,结果那孩子还挺皮实,愣是被他折腾了几个月都没出事,到最后平平安安生下来了,还是个大胖小子。
这下男人急了,要是生个女儿,他也就闭上眼睛认了,反正农村女儿不分家产,养到十五六岁找个人家嫁了还能赚一笔彩礼,可现在是个大胖儿子,那就完蛋了。
他要是认下这个孩子,那他祖宗都得掀开棺材板跟他算账啊,于是他干脆找了个无儿无女的人家,把孩子卖了。
可怜许秀文,费尽心机折腾了一年,到头来什么也没捞着,还被男人整天家暴,强行同房。
如果真是这样,她也就捏着鼻子过了,可是那男人一想到她生孩子花的钱,便觉得不甘心,干脆干起了逼良为娼的勾当,村里的男人只要愿意的,一次五毛一块的都行,逼着她刚出月子就去接客。
她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才逃了出来,惦记上了郑长荣一家。
她觉得她这一切苦难都是因为郑长荣不肯娶她姐姐造成的,她讹了郑长荣几百块钱,这还不算,又买通了公社书记,给她开了介绍信,跑到了郑长荣三哥家所在的石康市,整天搅合得鸡犬不宁。
这不,看到郑长宏一家来了金淮,她便也买了车票偷偷跟了过来。
上车的时候因为没有介绍信,她被售票员拦着,她偷偷塞了两块钱贿赂,这才成功混到了车上,又怕被郑长宏一家认出来,便躲在了司机旁边的位置上,背对着他们。
她又做了乔装打扮,郑长宏一家便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跟了过来。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命途多舛的可怜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定主意讹上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