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识一片模糊,她似乎又看到了那道濒死时的白光,白光之后,是霍恬恬儿孙绕膝的完美人生。
那是她和郑长荣的金婚庆典,年近八十的郑长荣却看不到一根白头发,他买了最新款的限量钻戒送给她做礼物,背后是一整个墙壁的奖状,奖章,奖牌和奖杯。
一半是他的,一半是她的。
而霍恬恬,年近古稀,也依旧年轻得不像话。
她的脸上连一丝一毫的皱纹都没有,虽说岁月从不败美人,可她也太离谱了,都快七十的人了,能不能稍微来两根白头发?
不好意思,还真的一根都没有。
这老两口年轻到仿佛吃了什么仙丹似的。
最离谱的是,谢振华和霍齐家居然也还在世!
等谢玉秀看清楚了,才发现这场金婚的庆典是四对夫妻的庆典。
她赶紧寻找起来,第二对是谢振华和霍齐家,这个她可以理解。
可剩下两对是谁?
谢钟灵和她男人?
谢玄英和他媳妇?
也只能是这样了。
可是,谢玄英居然结婚了?他怎么敢的!
他明明答应过她的,一辈子不结婚,一辈子做她的好大哥,把她当小公主一样宠着。
他明明亲口答应的,即便那时候他才十岁,童真的话做不得数,可是她信了啊。
她好恨,大哥怎么可以结婚,大哥有了嫂子的话,肯定就不要她这个妹妹了。
是哪个女人?到底是哪个可恶的女人抢走了她的大哥?
她恨得热血沸腾,恨得牙关打颤。
她急冲冲地追了上去,想看清大哥身边的女人长什么样,可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军官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领着老婆孩子拦在了她面前。
周围的人显然很尊重这个军官,客气地喊道:“郑师长好,嫂子好。”
军官和气地点点头,追上了前面的郑长荣和霍恬恬,喊道:“爸,妈,我回来了!”
军官刚走过去,旁边又来了一对夫妻,那女人也是四十来岁,周围的人都喊她郑校长,而她身边站着的男人,看着只有三十来岁,居然客气地被人称为了姐夫。
手里牵着的女儿才十岁出头,可见这对夫妻是极其少见的姐弟恋组合。
谢玉秀还以为这个女人是郑长荣的哪个姐姐离婚了重找了个小年轻,便没有当回事。
可那女人转身的时候,明眸皓齿,笑得格外光彩动人,活脱脱就是另外一个霍恬恬。
谢玉秀愣住了,这是霍恬恬和郑长荣的女儿?
都当上校长了?什么学校?幼儿园?小学中学还是大学?
可霍恬恬他们不是刚结婚吗?
谢玉秀的意识开始陷入混乱,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又有一对夫妻过来,喊着什么小姑姑,还有一对新人喊着小舅舅,都是些她不认识的人,提着五花八门的礼物。
到最后,人群彻底遮挡了她的视线,她自始至终都没能看清谢玄英身边的女人是谁。
就在她即将被宾客彻底挤出庆典现场的时候,她听到那个女人喊道:“玄英哥哥,你看,咱大外孙都长牙了。”
谢玄英爽朗的笑声传来,白光犹如潮水,将谢玉秀的视线彻底遮挡。
她恍惚意识到,那女人苍老的声音里透着股子熟悉。
是谁?
张娟?不,这怎么可能,张娟名声都臭了,大哥绝对不会要她的,一定是别人。
可别人是谁,她不知道,在她的意识彻底陷入空白之前,她听郑长荣说道:“儿子,明年你五十大寿怎么安排的?你要是不准备庆祝,那我跟你妈就去云南做直播了。”
直播?那是什么?
谢玉秀不知道,她只知道,按照时间推算,这个剑眉星目四十九岁的男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在霍恬恬的肚子里了。
她好恨,居然是个儿子吗,这个霍恬恬,到底哪来的好命,头胎就是儿子?
谢玉秀来不及思考了,白光里冲出两个身影,将她扯进了身后暗无天日的玄黑铁门,再也挣脱不得了。
*
霍恬恬等人站在简易的码头前,看着一地的行李,艰难地做着挑选。
因为多了一个阮娇娇,所以只能卸掉一些行李,不然这小破船可是会沉没的。
霍恬恬可舍不得扔,万一到了北边没衣服穿怎么办?
好在船工主动提议道:“你们要是有人会划船,那我就不跟着了。下午有物资船过来,到时候我跟物资船走。”
霍恬恬不会划船,只得看向了郑长荣,这个男人果然处处是惊喜。
他笑着接过船桨:“我来。”
谢玄英赶紧抢走了另外一副:“我也会。”
大舅哥和妹夫一人划一边,倒也配合默契,小船刚划出去一里远,苗金花便浑身是血地赶到了码头,可是海上风浪大,船上的人什么也听不见。
苗金花看着渐行渐远的小船,只得默默叹了口气。
张华没好气地撵她回去:“你干什么?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没有?快点的,别磨磨蹭蹭的,不然今晚没饭给你吃。”
苗金花默默地点点头,回去后却发现谢玉秀已经醒了。
痴痴傻傻的,盯着面前染血的石头发呆,跟她说什么都像听不见似的。
苗金花赶紧扶着她去木屋里休息,又打了水,给她擦洗伤口。
她怕谢玉秀又要想不开,还特地叫范海林进来:“你看着你媳妇一点。”
范海林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不一会左辉从远处跑过来,手里捏着几株止血的草药:“给。”
苗金花感激不已,可那草药却被范海林抢走扔了:“管她是死是活!左辉你是不是有病?你居然要救这么一个女人?”
左辉却把那草药又捡了起来:“你们真以为岛上死了人是好事?你别忘了,这岛上有戍守的官兵保证你我的狗命,要是谢玉秀死了,肯定有人借题发挥,找到理由往这边跑,到时候你我还活不活得下去就难说了。”
范海林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只好把那草药夺过来:“我来捣药,左辉你去劈柴做饭。”
左辉笑着看向苗金花:“还是苗姨去做吧,我做的跟猪食一样,不好吃。”
苗金花确实不想吃他做的饭,他这已经是自夸了,他做的可比猪食难吃多了。
等苗金花一走,左辉便凑到了谢玉秀跟前,试了试她是真疯还是假傻。
他摇了摇手,谢玉秀无动于衷,他又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儿,谢玉秀还是目光涣散,他又扯了谢玉秀的头发,很用力,谢玉秀还是双目无神。
左辉无奈地蹲在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脸颊:“你说说你,要是没傻多好,咱俩还可以联手,我把甜甜抢过来,你把谢玄英拐跑。可惜了。”
谢玉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左辉又出去打了一桶水过来,浇在了谢玉秀身上,血水被冲淡,随着水流蜿蜒向屋外,谢玉秀依旧像个行尸走肉。
什么办法都试了,果然是傻了。
左辉无奈,只好放弃了:“真的可惜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她从北方回来,我就把张华揍晕骗她过来,我左辉看上的女人,一定会弄到手,不惜任何代价!”
被惦记上的霍恬恬,已经在主岛登岸了,他们换乘了客船,直接绕岛半圈,前往湛江。
上次来的时候也是坐的这样的客船,时隔几个月,船还是这船,人也还是这人,可霍恬恬的人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依偎在郑长荣肩头,很是不舍:“长荣哥哥,到了广州我可以等你一起走吗?说不定你的任务也是去北边呢?”
“你可以等,但我肯定不能跟你一起走,要是任务地点也在北边,我只能远远地跟着你们。”郑长荣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不过既然是执行军务,那他肯定不能跟自己媳妇同行。
霍恬恬恍然:“那也挺好的,我回头可以看到你就好。”
“那还真不一定。”郑长荣不敢保证,要是任务非常机密,他只能带队走小路秘密地前进,换言之,即便他们的目的地一样,他也只能采用平行线路,有时候也许还需要绕行。
所以小媳妇想多了。
傻里傻气的,天真中透着股可爱。
他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正好周围没人,他便小声问道:“对了,妈跟我说上次我执行任务的时候你来月经了?算算日子,过两天你又该来了吧?怪我,直接从部队出来,没顾得上给你准备一点月经带。”
“不用。”霍恬恬没想到他会问这种私密的问题,怪难为情的。
海风拍打着滚烫的脸颊,小媳妇的声音像蚊子似的:“系统商店里有卖的,听说是几十年后最先进的产品,叫卫生巾,防湿防漏,不会弄脏裤子,我上次就用的那个。”
……原来如此,郑长荣放心了,只是还担心她痛经,提醒道:“妈说这次不在你身边,要是到时候肚子酸胀难受,你就自己煮点生姜红糖水。糖票带了吗?我记得家里有几张国家票。”
“带了,你前几天就提醒过我了,你忘啦。”霍恬恬忍不住笑,长荣哥哥怎么变得傻乎乎的,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跟个老妈子似的,这么不放心她的吗?
郑长荣笑着把她摁在怀里:“前几天是前几天,这不是怕你今天担心许秀文的事儿忘了嘛。媳妇儿,你放心,就算我只能远远跟着你们,我的心也是跟你在一起的。到时候要是有危险,我会保护你的,你不用想太多,安心跟在爸妈大哥他们身边就是。”
“好。”霍恬恬也是这么想的,有大哥和姐姐在呢,怕什么。
天快黑的时候,客船直接停在了湛江码头,一行人上了岸,找了个国营饭店随便凑合了一顿。
为了不让别人看到阮娇娇手上绑着的麻绳,张娟想了个主意,搭了条毛巾在她胳膊上,自己跟她看起来是手牵着手,实际上是牵犯人的模式。
好在阮娇娇这次挺消停的,一路上没有作妖。
这会儿坐下来一起吃饭,张娟还是没把绳子解开,只是要了个最里面的位置,让阮娇娇坐到了角落里。
饭店负责人似乎很关心国家大事,正在收听广播电台的新闻。
里面传出了一则报道,说是张世杰白天时从首都出发回老家,却在半路出了车祸,目前下落不明。
一时间,众人齐齐停下了筷子,看向了低头吃饭的张娟。
张娟似乎并不意外,她甚至没有解释一句,依旧默默地扒着饭。
可在饭店昏黄的灯光下,霍恬恬清晰地看到了两滴泪珠落下,砸进了张娟的碗里。
霍恬恬心疼极了,赶紧跟姐姐换了个座位,坐到了张娟身边,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
张娟没有抬头,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却短暂地松开了麻绳,紧紧地回握住了霍恬恬的手。
众人见状,生怕引起其他食客的注意,继续闲聊着吃饭。
等结了账离开,张娟才趴在霍恬恬怀里哭了。
霍恬恬把拴着阮娇娇的绳子递给了二姐,随后搂着张娟的肩膀,走在了后面:“娟儿姐,我今晚试试有没有别的办法知道张伯伯的去向,等我想到了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