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您真的要放弃维克多吗?”
  回答她的是如蛛网般掉落的惊雷,纵横交错的闪电瞬时点燃白昼,砸下愤怒的冰雹。
  ——“圣女,命运不可逆。”
  主神的嗓音如寒冰般刺入有夜的身体,快速扩散蔓延,浸入灵魂。
  ——“我不想就此过多讨论,两日后再回教廷…万不可早归。”
  有夜松开手,点了点头。
  日子就这么过去,直到上周目她被救出的前一天,维克多都还卧病在床。
  而老妇人则忙得不可开交,在这短短两日内,约克家的领土上各种天灾人祸接连不断,令人应接不暇。其中还夹杂着教皇病重,时日无多的消息。
  老妇人嘲讽地斜眼瞥看静静坐着读书的有夜。
  “那老妖怪也算是终于走到头了,可喜可贺啊。”
  她说完便饶有兴致地等着有夜接话,可对方却平静地合上书本,端起红茶小口饮用,压根儿就不回应她。
  自讨没趣的老妇人努努嘴,吩咐有夜几句就又审阅起那些十万火急的报告书。
  “喝完去给维克多喂药,再看看今天能不能摇醒他。”
  “知道了。”
  有夜放下茶杯,悄悄藏了一颗方糖。
  *
  维克多只感觉一切全都隐在闷热不堪的梦境之中。
  他强硬带回圣女时,祖母高昂的指责犹在耳畔,高烧的恍惚令他忆起更多……
  好歹也是正一级检察官,维克多自是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神殿秘道,趁众人进入传送阵时的混乱劫走圣女并非难事。
  圣女轻盈地就像是一堆柔软又芬芳的羽毛,如果不努力收紧手臂,也许就会乘风而去。
  “你!你!你怎么敢啊!?”
  祖母气急时会抑制不住糟糕的脾气,用来驱使烈马奔跑的倒刺马鞭直直向他落来,一下又一下地抽在他的脊背。
  维克多抱紧昏睡的圣女,咬牙承受。
  不多时,他的血液便溅上怀中那张端丽容颜。
  雪一般的纯白被稠红逐渐染色,这副景象竟奇异地满足了他早已扭曲的内心。
  凭什么他在欲念泥潭中挣扎时,圣女仍能一尘不染地于岸边行走?
  维克多犹记得在圣女向他道出真名的那日黄昏,叔父前来教廷拜访,并简明地道出来意。
  据说,摄政的皇弟阁下有意于千花祭为皇太子挑选皇妃,而与拥有宗教背景的贵女结合是最传统而保守的选择…如果此时现任圣女出现丑闻被迫下台,那么下一任圣女就是最有力的皇妃人选。
  他拒绝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猛烈的耳光。他被打得偏过头去,连手中教典都被震落,掉在地上再被叔父一脚踢走。
  “信仰不能当饭吃!我们家虽是帝侯,但也同样免不过要讨好附庸公爵大人!”
  叔父所说皆是事实。
  托托公爵的长女是呼声最高的下任圣女,那位公爵千金在人前做足了样子,甚至处处模仿现任,定是对圣女的位置势在必得。
  维克多沉默了,他有些迷惘地盯着叔父脚边的教典。
  被踩踏的教典已然因着落地的冲击而翻开,书页被践踏地肮脏不堪,又折起卷边,不负平整。
  “随便找个办法,让她失贞不就好了?你怎么这么蠢!”
  叔父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令维克多浸入窒息般的阴冷,他不住睁大眼,艰难又沙哑地开口。
  “她会死的…圣女失贞是不可宽恕的大罪!她会被绑上火刑柱的!”
  “那又怎样?你自己想想清楚,是家族利益重要,还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重要!维克多你是在教廷被洗脑了吗?你要是不动手,我来!”
  叔父气愤地捻了捻脚旁的教典,甩袖而去。
  维克多跪地捡起教典,用衣袖缓缓擦拭着上方的污垢。教典上印着深深的泥污与足印,怎么也擦不干净。
  污损教典是对信仰和主神最大的亵渎,维克多只能燃起一把火,烧掉了原有的教典,又寻了个借口去仓库取了一本崭新的教典。
  他派人向祖母传话请求帮助,却得不到回应,只得连夜回了次本宅,但同样换不来祖母的助力。
  于是,他向祖母讨要了一罐蛋黄酱。
  托托公爵要她消失,西部拿她交易,似乎圣女在不知不觉间就成了所有利益牵扯的关键。
  可他没能力也没勇气寻求帮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教廷大门,分明在场所有人里只有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他的手脚却像是被钉在原处一般,不能移动分毫……
  为何当初叔父要求他设法令圣女垮台时,他没有遵从?
  凭着他们家的地位与人脉,若是那时他强硬将圣女拥入怀中,窃取主神掌中白茶,即便受罚也不会沦落至此,自是也不用为抢占先机而手刃亲人。
  他当时在晚宴上说得多冠冕堂皇啊,可到头来,他也不过是被利益驱使的可怜人。
  若是早就放弃这毫无用处的信仰,也许现下他已将圣女从岸边拽下,拖进泥潭共同沉沦。
  反正神明已经抛弃了他,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维克多闷笑着抹开溅至圣女颊边的血液,用沾染自身血液的指腹耐心搓红那浅淡的唇。
  叔父说的对…在利益面前,信仰算什么?道德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