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寒气随着想象一齐自脚底上涌,有夜飞快确认了一眼维克多的生死,才僵硬地转过眼珠,沉默地望向地面。
  “父嫂想看吗?我已经能剥出很漂亮的骨翼了。”
  默林忽地亮起双眼,快速向前滑动了一步。
  “教廷地下的水牢里关押着不少狂信徒,你想看什么样的都可以,我还能把那些狂信徒的骨头寸寸搅碎,再搓成一个球,用手脚捆出漂亮的蝴蝶结!”
  他说这话时带着讨要夸奖似得天真炫耀,那些触手也随着主人情绪而欢快地扭动。
  软化的碧天瞳仁纯净无暇,同其口中吐出的残酷台词严重不符。
  如果将默林的台词换成“父嫂父嫂,我今天考试得了满分,老师夸我了!”,或许画面会更温馨一些。
  可现在,有夜僵硬得像个木头人,木着脸大步流星地冲上前去,直挺挺地撞上默林的胸膛,再颤着手环上他的腰身。
  “你好好…工作,父嫂怕血,不去了。”
  不过就是抱一下,满足他!
  尽管有夜到现在都还没弄懂“父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亲戚关系,但她可不想被拖进喷泉池去观看什么酷刑直播,这里还是顺着他说下去比较好。
  她颇为鼓励地拍了拍默林的背,只可惜因为身高差,她的手掌全部落在对方肩胛下方的位置。而那处——正好是默林开裂的腮口。
  有夜的指尖因着拍打的力道而猝不及防地插·入烘热干燥的裂口,细弱气流自内向外缓缓喷洒,又因被堵住出口而聚集在一处,包裹她已完全僵硬的指尖,微热的湿气熨上指甲,再透过缝隙外溢,形成薄雾般的热气。
  整个腮内环境都因此渐渐湿润起来,开裂的腮口剧烈收缩,仿佛正吞吃着她的手指。
  有夜的脑内一片空白。
  按照生物学来看,她这算是怼到了默林的…肺?
  肺?!!
  有夜赶紧收回手,局促而惶惶不安地抬眼。
  可默林比她速度更快,他早就用双手严严实实地捂住脸,后仰拉直脖颈,喉间不停溢出压抑的呜咽嘶鸣。颤抖的触手劈头盖脸地层层叠加,似要将有夜重重缠进他的怀抱,再不可分离。
  那怀抱紧密地几乎快要夺去有夜的呼吸!
  事实上,那处是默林最大的弱点,他三颗心脏中有一颗就藏在两腮连接之处。
  若换作他人,是压根连触碰到那处的机会也不会有。就算有,那无礼之徒也会被他直接绞碎,扔进大海充作鱼饲。
  可父嫂的手掌压上脆弱腮部时,骤然袭来的危机感与强烈攻击欲却直接被情感镇压,毫无施展可能。
  而他几千年来都平稳跳动的心脏也像是犯了什么病症,在那一刻跳动的频率快到近乎诡异。
  一股隐秘而刺激的电流透过腮口传入大脑,那处痒得像是被无数根羽毛同时拂过。
  与此同时,所有触手全部脱离理智,奔向本能之欲。
  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只要情绪波动一大,他就会很难管住所有触手,越是深色的就越难管教。
  但不过片刻,沉入云海的斜阳就令默林一下恢复清明。
  父嫂…!
  父嫂现在在哪儿?!被他无意识缠进触手了吗?!!
  他逃也似地撤开所有触手,当看到因缺氧而半虚脱的有夜时,惶恐地连告别都说不出口,就急匆匆地跳至池内。
  大朵水花跳跃着溢出喷泉池后,池面就慢慢趋于平静,一会儿便彻底没了动静。
  终于被解放的有夜则跌坐在地面,大口喘着气,懵懂地将眼睛眨了又眨。
  她身上柔软的低方领长裙因着大量粘液而湿哒哒地贴上身,就连轻薄头纱也粘上裸露的后颈,与被打湿的长发缠在一起,难受极了。
  待她缓过神来后,喷泉池内又快速伸出两只触手,浅灰色的那支直直停在她的身前,尖端画出银绿的魔法阵。
  温热的净化暖风自那小小的魔法阵中轻柔拂来,神奇地熨干她身上的一切不适。
  那触手做完这一切后,就催促着另一支颤个不停的黑色触手向前,手起刀落,快速挥下的触手前端就完整斩下半段黑色触手,浅灰触手又绷直尖端,于斩断的触手上刻入“赔礼”二字,才领着微微抖动的另半截黑色触手退回池底。
  有夜盯着地面上还不停跳动的半截触手,不禁又呆呆眨了眨眼。
  这算什么?亲戚见面时,忘带伴手礼时的舍身取义?
  而且赔礼?
  该道歉的不应该是她吗。是她没礼貌地戳了别人的肺,为什么反而会是默林来向她道歉。
  真奇怪。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有夜的大脑其实已因着极度的恐惧,而自动屏蔽了被触手层层缠裹时的记忆。
  那无尽的黑黝令她的大脑瞬间开启保护机制,截取并锁住那短暂的几十秒,扔进应激记忆栏妥善保管。
  除非再被这样缠绕一次,否则这可怖的短暂记忆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次浮现脑海。
  她小时候出过意外,虽及时做了心理干预,但仍会下意识地对极度狭小的空间生理性嫌恶,并产生应激反应。
  可具体什么意外,她却也是因着治疗而记不清了。
  有夜起身拽起裙摆,站在原地望向远处昏厥的维克多。
  默林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溺死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