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凌笑了,翘起一边嘴角,有?点儿莞尔有?点儿戏谑, 无声的表情像是在说“你这个小朋友, 以为我?是傻子吗”。
钟黎以前?很喜欢他这样笃定从容的笑容, 觉得?特别帅, 让她心生悸动。
如今这种表情只?让她感到浑身发冷, 钟黎不再说话,眸子黯淡下来。
“吃点儿粥。”容凌把吹凉的一勺粥递到她嘴边。
她没理他。
他也不生气, 只?笑了一笑:“你要跟我?来硬的?黎黎,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
钟黎:“你还?能强逼我?不成?我?不想吃就是不想吃。”
他垂眸盯着她木然倔强的脸,还?有?她眼底对他的那一丝不屑, 反而笑了:“我?是不能拿你怎么样, 我?舍不得?。不过,其?他人我?就不敢保证了。你那个叫杨珏的朋友, 要是你实在无聊,我?请她来陪陪你好不好?”
他话里的威胁太?明显,他甚至都不用放什么狠话,钟黎已经?感到身体发僵。
她后来还?是屈从了,默默地喝完了那碗粥。
因为吵架实在没什么作用,她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之前?跟他吵架的时候,徐靳就劝过她,不要跟他硬碰硬,容小五吃软不吃硬,疯起来就是个神经?病,什么都干得?出来。
尽管她觉得?他不是什么坏人,但有?句话说得?没错,永远不要去试探一个人的底线,尤其?是像他这样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你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儿。因为他能做,而不是做不到。
钟黎累了,靠在床头阖上了眼睛。
他就拿着资料坐在旁边陪着她,一直待到太?阳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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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静悄悄的,耳边偶尔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周,他似乎不再看得?她那么严,允许她去附近转转,但身边必须有?便衣跟着。
晚上他还?是抱着她吃饭睡觉,给她讲故事,不过没碰过她,他们?好像又回到一个平衡的相对友好的状态中。直到有?一次他非常开心地回来跟她说他被提名了,如果顺利年后整合完毕他可以进中河的董事会,又问她想要什么。
问完他自己?先笑了,说你想要演戏就演戏,想要学建筑就学建筑,我?给你开个俱乐部,让你当会长,你列个名单,想要谁来入会我?就让人去请,然后罗列了一堆业内颇有?名望的建筑师设计师企业家。
这些人,过去钟黎是只?能仰望崇拜的,如今成了他嘴里来给她捧场陪她一个小女孩玩耍的工具人。要真请来了,就算当面不说什么,人家不定背后怎么笑话她攻讦她。
不过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他以前?就跟她说过,没有?人是人民币人见人爱,有?人喜欢他自然也有?人讨厌他,他从来不在乎别人在背地里怎么看他,只?需要他们?面上对他俯首帖耳毕恭毕敬。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特别喜欢这种处处压人一头的感觉,他说凡事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夺、争取的。他这样的人,就是天生的掠夺者。
钟黎默默听完,评价说:“真是令人羡慕的顶级金丝雀的生活啊。”
“黎黎,你一定要扫我?的兴是不?”
他单膝跪地,长臂搭在她身后的沙发扶手上,就这么仰望着她,像是把她抱在了怀里似的。
分明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他强烈的不带任何?掩饰的目光,还?是让她倍感压抑。
像是在看困在笼子里的小兽一样。
这个人,撕掉那层温情脉脉的假面,还?真是冷硬得?像一块寒铁。
刀枪不入,油盐不进。
空气里无声无息。
她就这么看着他,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半晌——
在她的注视下,他起身坐到了沙发靠手上,点一根烟,默默抽着,过一会儿才偏过头对她笑一下:“这样就没意思了,黎黎,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下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其?实他明明知道,偏偏自己?不开口,等?着她说。
这人擅长挖坑等?别人跳,耐心极好,这种人很适合谈判,只?是这会儿她并不想跟他谈。
钟黎只?觉得?胸口郁结,像是堵着什么,声音却愈发地冷,也讽刺:“我?说想要你退婚你会同意吗?”
他也没生气,微微一笑,倒是很悠然:“我?跟程家退婚,那跟谁结?你吗?”
“我?敢结,你敢嫁吗?”
钟黎的指甲不经?意掐了掐掌心,传来微微的痛意。
他的面容被笼罩在一层晦暗的烟雾里,看不清。
“你已经?见过我?妈了,可我?妈算什么?你想见见我?爸,见见我?大哥跟我?舅吗?你敢吗?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妈那就是只?纸老虎,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的,他们?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他欠身拨过水晶缸,将烟摁里面径直掐了:“你连我?跟我?妈都怕,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他的话太?赤裸裸,偏偏叫人没办法反驳。
钟黎深呼吸,苦笑:“所以我?想走,退出还?不行吗?”
其?实她早该知道,他一开始也没打?算娶她。
只?不过这一天来得?早了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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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凌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她:“你觉得?离开我?以后,会过得?更好吗?”
钟黎看向?他。
他是典型的浓颜,白皮红唇,乌眉长眼,不笑的时候有?点威严冷峻,可笑起来格外光彩夺目,好看到让人觉得?他说什么话都是在真心为你着想,可以忽略掉他的险恶用心。
可就像季心瑶说的那样,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这绝佳的皮相底下,指不定是什么魍魉鬼魅。
其?实事后回忆起来,钟黎的少?女时代几?乎没遇到过什么坏人,在遇到他之前?除了生活困苦一点也没什么人真的害过她,跟他之后更被保护得?很好,第一个遇到让她觉得?可怕的坏人就是闻弘政,不过交集不深,没有?什么很深刻的印象。
而他,在她面前?也是风度翩翩的清贵形象居多,不会轻易让她看到他的阴暗面。
直到这一刻撕破脸皮,有?一些东西?才不得?不摆到台面上。
钟黎摩挲着指尖,皱了下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想清楚。你离开我?以后,会失去什么?吃的穿的用的还?有?那些认识的人——”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钟黎觉得?,他说的应该是人脉。
他能给予的东西?确实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甚至只?要她站在他身边,就天然能得?到别人的高看一等?。比如之前?去沪上参加一个慈善宴,圈里知情的那些企业家还?会给她让路。
“容凌,我?有?我?的底线。”
他点点头:“有?底线挺好的,但人不能太?清高,等?你经?历再多一点你就会知道,有?一些东西?是没必要的,我?不想你出去吃完苦头才知道这个道理。”
她的声音有?点儿讽刺:“也许吧。不过,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容凌挺平静,也不在意跟她再一次谈崩:“我?知道你在心里面骂我?,无所谓,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黎黎,我?出身于这样的家庭,没办法事事都顺自己?心意的。别的不说,我?姥姥我?姥爷对我?多好?我?妈、我?舅还?有?西?月,都是我?至亲至爱的人,我?不可能不管他们?,我?们?的祸福荣辱息息相关,有?时候不进则退,我?不可能让他们?置身于危险中,或者被人瞧不起。”
“但你可以让我?当情妇让我?被人唾弃。”
“没有?人敢唾弃你。你不觉得?你有?时候太?过在意别人的目光吗?”
钟黎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他,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完全无法攻破。至少?,在他的认知里她留在他身边肯定会过得?更好,背地里被人笑话也根本不是事儿。倒不是他不在意她,而是他觉得?那不算侮辱。在他的观念里,只?有?人前?的光鲜亮丽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才能让人幸福。
以他强大的心理素质,当然不会把别人的眼光和风言风语放在眼里,可惜她不是他。
钟黎闭上眼睛不跟他吵了,觉得?没意义?。
他到底也不是个不懂得?迂回的人,除了不允许她单独外出,还?是不怎么限制她行动的。对于身后时刻跟着尾巴的事儿,钟黎也无可奈何?。
日子就这样混混沌沌又过了一段时间,直到六月底她去参加一个圈内聚会,是公司里一位影后要退圈嫁人。
钟黎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遇杨帆。
有?段日子没见,他清瘦了一些,人也有?些憔悴,但总体看上去精气神还?行,笑着跟她问好。
“挺好的。”钟黎跟他碰杯。
他现在已经?开始转向?幕后了,做一些影视投资,也做一些公益活动,已经?开始摸到这个圈子的一些边缘。其?实钟黎挺羡慕他的,一直都在按照自己?的人生轨迹前?进。
“杨帆。”聊了会儿,有?人冷冷在他身后喊他。
钟黎回头,陆曼面无表情地靠在走廊上,身后是一副色彩斑斓的油画,因为光线昏暗,让她颧骨略有?些突出的面孔看着有?些阴森吓人。
钟黎也听过一些她的传闻,据说今年陆家的形势不太?好,挺动荡,一开始家里是不同意她跟杨帆在一起的,现在好像是松了口。不过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好,人看着也很憔悴。
杨帆尴尬地跟她道了别,跟陆曼走了。
“听说有?病呢,一直在六院那边治着呢,还?转了好几?次医院。”旁边有?人跟她耳语,“别理她,好像谁都要抢她男朋友似的。”
“她爷爷好像过世了,家里也不行了,她爸最近也被传唤调查,位置也保不住了吧。”
“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呗,没了上面的顶着,家里这情况还?能维持多久?”唏嘘叹息,又不免夹杂几?分幸灾乐祸。
钟黎倒没什么幸灾乐祸的念头,她跟陆曼其?实没什么恩怨交集,和杨帆也是过去式了,就算陆曼看她不顺眼,她也不会跟一个病人计较。
只?是,没想到不久后还?有?那样的风波。
起因是那天她去海淀那边拍一个公益短片,拍到一半头顶的摄像机忽然爆了,线路连着旁边的几?架机器,爆出了一串火花。
钟黎站得?最近,首当其?冲,好在徐靳就站她旁边,那一瞬反应极快,一下把她扯到怀里。
摄像机从头顶砸下来,砸到他左边肩膀,轰然落地。
副导演和几?个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着急忙慌赶过来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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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导,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副导演是知道徐靳背景的,那一瞬后背都是冷汗,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钟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扣在怀里,等?反应过来,手里都是血。再一看,他半边肩膀的白衬衣都被浸透了。
她脸煞白煞白的,人都在发抖,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坏了。
“我?没事,皮外伤。”他脸有?些苍白,但瞧着还?算镇定,安抚似的拍拍她肩膀,又吩咐人维持现场,检查线路,不该碰的不要碰。
去医院的时候,却要求她跟他一起上救护车。
钟黎当时只?是本能地觉得?他是关心她有?没有?受伤,没往别的地方想,就跟他去了医院。事后才反应过来这事故当时发生得?太?蹊跷,徐靳应该是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所以不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现场。
徐靳伤得?不算严重?,轻微脱臼,还?有?一些小面积的创伤,需要住院半个月观察。
钟黎很内疚,垂着头坐在病床前?削苹果,也不说话。
徐靳叹了口气,苦笑:“你这样,好像我?明天就要挂了。”
“呸呸呸。”她把苹果递过去。
徐靳正要接,门从外面推开。
钟黎回头,风尘仆仆的容凌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按在门把手上,正好将徐靳从她手里接过苹果的这一幕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