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许南珩从‘同性恋的银幕形象’到‘传染性疾病’再到‘耽美小说中的男性’。最后合上电脑,许南珩拧了块热毛巾搁在眼皮上敷,看得他两眼发酸。
直到晚上,方识攸回来,许南珩觉得自己强得可怕,他已经获取了充分的理论知识,他完全明白了同性恋的本质,他了解到了案例,也搞明白了特性。
但是,和方识攸又一次双双躺下后,满脑袋的理论和数据这时候就像游戏里的皮肤外观——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许南珩看那些文章是希望先了解这个问题,这是数学老师的逻辑,得先看懂题目,要知道题目在问什么,才能知道怎么答。但这种东西它不是逻辑问题,许南珩躺得笔直,眼睛盯着天花板。
他也希望能通过学术文章来让他剖析一下方识攸,打探一下方识攸有没有那方面的可能性。但完全,没有头绪。
方识攸侧躺着在看手机,他在看明天手术的病人的影像报告,但网不太行,图像加载得太慢。方识攸放弃了,这边的网络他已经习惯了,干脆锁屏手机,等明天直接去看片子。
他手机刚放下,翻了个身平躺,朝旁边一看,问:“你睡这么直挺,能舒服吗。”
许南珩大脑里正在刀枪剑戟,一听到他说话,吓得手忽然攥紧了被沿:“啊?”
“……哦我,我还好。”许南珩说,“我在思考。”
方识攸:“思考你下午看的文章?”
许南珩眸光一紧:“都是学术文章。”
“你其实不用反复强调,我相信。”
“是吗。”许南珩瞥了他一眼,吞咽,“方大夫,你觉得,是情绪更重要,还是理智更重要?”
方识攸偏过头,房间晦暗,屋外风声吹着枝叶簌簌,今夜没有星星。
因没有照明,他视野里的许南珩模糊不清。方识攸问:“你……碰上什么问题了吗?”
“算是。”许南珩看着天花板,不敢看他,说,“因为这个事情,我…我没有经验,我看了些例题,可是并没有总结出适合我的解题方法,我劝了一下自己,没有阅历总要有魄力,可是我发现,我也没有魄力。”
——他没由来的,说的这些毫无逻辑的话,偏偏方识攸感觉自己都能懂。
因为方识攸自己也是这样的状态,虽然方识攸明白很有可能他在和许老师跨频聊天,他说城门楼子他说胯骨轴子。
“我能……”方识攸咽了下,“细问一下你的问题吗?”
“你可能……”许南珩也咽了一下,“不能。”
许南珩补充:“不是不信任你,是这件事情实在过于私人。”
这么直板板地躺着,许南珩不是很舒服,他放松了点,想拿手机,然而手刚一动,在被窝里碰到了方识攸的手背。
皮肤与皮肤接触的瞬间,两个人同时一僵。
分明只是手碰到了,却僵硬得像是碰到了什么敏感部位,在这个静谧的县城夜晚,卧室里忽然同时停止了呼吸声。
凝滞的两个人,相触的一小块皮肤,以及很明显的,屏住呼吸造成的极端沉默。
紧接着是方识攸的手机响了一下,他不关静音,这声微信响得格外大声。像得救了一样,两个人分开,方识攸去拿枕边的手机。
做医生的,这个点收到微信往往不是什么好事。果然,是方识攸的老师发来的,他甚至还没点开聊天框就直接坐了起来。
然后才松了口气。
“出什么事儿了吗?”许南珩问。
方识攸:“没事,是我老师,问我明天几点能到。”
“我靠。”许南珩哭笑不得,“你搞这么大阵仗。”
方识攸也笑了下,重新躺下来,说:“因为这么多年,他半夜三更找我,都是一些紧急情况。在北京的时候,有一回,他夜里给我发消息,说急诊人手不够,送来几十个车祸病患,让我过去帮忙。”
“然后呢?”许南珩问。
“但当时我们家就一辆车,他开走了……哦,我老师就是我父亲,他开走了,我没车开,当时雪下得特别大,出租车网约车都打不着,我没辙,只能报警了。”方识攸说。
一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原来那位老师就是他爸爸。许南珩想了一下,大约是为了避嫌,譬如在医院里直接喊‘爸’的话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方识攸是通过裙带关系进的医院。
许南珩:“早你没认识我,太可惜了。”
“是啊。”方识攸说。
许南珩眉心一蹙:“哎?你和你爸爸一块儿援藏,你俩为啥没住一起呢?”
“因为除了一些管理层,没人知道我们父子关系,我随母姓,一直管他叫顾老师,这次援藏是单人单间的公寓。”方识攸解释,“不过援藏是巧合,我爸没喊我报名,我自己看见就报了。”
许南珩知道不该多问,但今晚这气氛,昏天黑地的环境,盖着棉被聊天:“父子关系紧张吗?”
“不不。”方识攸说,“是因为,我母亲产后并发症过世,他给我取名的时候,用了我母亲的姓。”
“啊,不好意思。”许南珩微微动容,“那你学医,是因为顾老师吗?”
“没事,你不用道歉。”方识攸躺着,松泛了些,“至于学医,填志愿的时候他特意说了,说想学什么就报什么,没必要学医,学医怪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