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颓败的西风中,连乔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决心——她决定征服一个天底下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男人,这条路固然困难重重,但却是她唯一能选择、也是最好的出路。
入冬以后的夜总是来得格外快,这才刚到黄昏时分,天几乎已经黑透了。
紫玉衣着厚实,却也觉得那冷风直钻脖子,紧了紧连乔身上的披风道:“美人,咱们回去吧。”
连乔嗯了一声,不着边际地问道:“陛下这会子是不是快出勤政殿了?”
紫玉点点头,皇帝的作息一向很有规律,规律到近乎严苛的地步,光是这一点就让人觉得可怕——对自己都这样狠心,更不用说对别人了。
“那好,咱们就去勤政殿候着吧。”连乔搭上她一只手腕,柔柔说道。
这几天楚源许是政务繁忙,都没来怡元殿看她。但是皇帝不来,她也可以去——寒夜孤清,谁都会渴望有人作伴。她如是,相信楚源也亦如是。
第17章 姐妹
连乔到了勤政殿前,天色已经黧黑如墨了。
崔眉执着拂尘在殿外守着,见了她来,忙含笑迎上前行礼,“美人您怎么过来了?这大冷的夜。”
莫说连乔现在有了身孕,即便没有,为了她素日舍出的那些银子,崔眉也该对她客气几分。
连乔温然说道:“我想着陛下许是批折子批累了,就让厨下做了碗红枣百合羹来,让陛下解解乏。”
什么汤汤水水的都是借口,不过是想见皇帝一面而已。
崔眉以前也应付过不少这类的事,心里边自然门儿清——不过皇帝向来不喜外人叨扰,多半都由他代为推却。这个连美人虽然近来颇得宠,却未见得是个例外。
崔眉笑道:“何必劳烦美人您亲自跑一趟?奴才亲自端过来得了。”
便接过紫玉手里那个朱漆食盒,掀开厚厚的垂帘进去。
连乔依旧在外候着。
崔眉送完东西出来,见她仍站着不动,神色便有些讷讷。其实皇帝若有心,自然会问起是谁送的汤羹来,既然皇帝不问,那就是无意见她了。
这连美人也太痴心了些。
崔眉见她如雕塑般站着,心生不忍:“美人您有身子,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别冻出病来。”
连乔极好的展示出自己温婉倔强的秉性,“不必了,这点冷风我还受得住。”
什么大事,巴巴地非要今天见到皇帝不可?崔眉心念一转,试探问道:“美人来此可是为了令妹的事?”
这回轮到连乔诧异了,“我妹妹?”
原来她竟不知,崔眉难免有些尴尬,“奴才失言,美人勿怪。”
这时紫玉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她拧起两道秀眉,“公公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什么事何妨挑明了说,存心让美人心里不舒服是不是?”
连乔轻轻叱道:“紫玉。”但是并没有拦阻她。
崔眉惶恐,忙作了个揖道:“都怪奴才多嘴,其实是前儿连大人上折子的事,说是……”他胆怯的抬头看了一下,“说是怕美人您怀着身孕不便,要让府上的二小姐进宫来作伴呢……”
他说得吞吞吐吐,连乔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敢情连家那两个老的嫌一个女儿在宫中不够,还要再添一个。
只是他们固然畅意了,却将她置于何地?哪个女人会希望在自己蹒跚迟钝的时候,任由另一个女儿、还是自己的亲妹妹爬上丈夫的床榻?连乔纵然对楚源不做他想,却也觉得连家此番作为颇为恶心。
紫玉脸上也由惊恐转为愤怒,还想问些什么,连乔抬手止住她,“紫玉,别说了。”
“公公,有劳你告知这些话。”连乔对崔眉说道,眼眶中似有泪痕涌现。
崔眉已不敢看她,只顾垂头搓手。
风儿喧嚣,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楚源从里头出来,眉宇间满是疲惫之色。仿佛才看到廊下的连乔般,他诧道:“你怎么在这儿?”
接着便恍然大悟,“那碗汤羹是你送来的?”
连乔倒不信他不晓得,不是她,难道还是神仙变出来的不成?但是楚源既然跟她装糊涂,连乔也只好含羞低了低头。
楚源责备的看着崔眉,“连美人过来了,你也不通传一声,倒让她空等许久。”
崔眉哪里敢和他分辩,皇帝自己定下来的规矩,他不过是个执行者罢了。可是主子发怒,底下人便得担罪,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崔眉只好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倒是连乔轻声为他抗辩了几句,“皇上别怪崔公公,是我不让他通传的,怕吵着陛下。”
崔眉感激的看了这位主子一眼。
楚源方才命他罢手,又摸了摸连乔的腕部,“手这样冰,亏你还站了半天!”
语气里是责备亦是心疼,倘若连乔是个未经世事的妃嫔,也许会被皇帝这一番关怀勾了魂去。
可惜连乔不是,楚源这副脸孔再英俊,在她眼中也不过是披着人皮的凶兽,她怎么会上一头野兽的当?
暖融融的宫灯下,连乔矜持不语,模样却有无限娇羞。她披着一件狐皮坎肩,领口上一圈雪白的风毛围着,越显得粉面桃腮,下颌尖尖的惹人怜爱。
楚源叹了一声,将她一双柔荑放在自己袖里渥着,回身向崔眉道:“今晚朕去怡元殿歇息。”
连乔的一番功夫总算没有白费。
夜色漆黑,楚源携了她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砖石地上走着,尽管有灯笼照明,却还是万般小心,似乎生怕她摔着。
连乔知道,这是为了她腹中孩子的缘故,并非因为她自身。但她还是对楚源的温存做出感恩戴德的模样,因为对一个没多少野心的女人来说,爱人的体贴就是全部的幸福。
在楚源面前,连乔自然是毫无野心的,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怀着心爱男子的骨肉,一心期盼和他白头偕老——这是连乔在戏里扮演的角色,既然楚源酷爱伪装,连乔也乐得陪他。只是她清楚地知道楚源是在做戏,楚源却未必识得她的真面目就是了。
回到怡元殿,连乔打听得楚源尚未用晚膳,就急急忙忙的让小厨房将饭菜热一热呈上来。
楚源惊讶为何还剩得许多,紫玉在一边道:“美人这几天食不下咽,胃口总是不好,今日还算用得多了。”
楚源轻轻抬起连乔的下巴,端详她娇脆的轮廓,“怪道朕瞧着你瘦了许多,脸上都没肉了。”
连乔将那只手打落,嗔道:“皇上是嫌弃臣妾变难看了。”
其实孕期的女子姿容清减是常事,加之连乔这几晚总是夜不成寐,容颜更见憔悴。当然她底子摆在那儿,再怎么折损也能强过宫中的一干嫔妃。
楚源笑道:“你要是难看,朕就更成丑八怪了。”似乎极为欣赏连乔这副娇嗔的态度,他撮起双唇,在连乔光洁的额头蜻蜓点水的挨了一下。
连乔微微闭上眼,享受这圣洁而不沾欲念的一吻。
楚源极少做这样的事,自己也有些臊,耳缘泛起微红,遮掩着道:“开饭吧。”
连乔估摸着,原来皇帝是很喜欢小女儿情态的,看样子自己以后除了扮柔弱,偶尔还得装一装活泼:想想也是,宫里的嫔妃大多都太端着了,穆皇贵妃严肃得像尊菩萨,孙淑妃倒是娇媚的,不过她的娇媚用错了地方,尽数发挥在了同性面前——偏偏同性不吃她那一套。
怪道世间总是老夫少妻居多,无论多老的男人,骨子里还是向往年轻鲜活的事物。连乔庆幸自己仍是年轻的,她还只有十七岁,比皇帝整整少了七年。可是女人的青春不长久,能利用的也不过短短数年而已,不,也许更少,只有几个月——她必须抓紧时间。
许是有了皇帝的陪伴,这一顿饭连乔用得十分香。
楚源瞅着她那贪馋的模样不觉好笑,“怎么朕一来你就有精神了,生怕朕抢了你的粮食怎的?”
连乔狡黠的笑道:“秀色可餐么,看着陛下这张脸,谁都能多吃几碗饭。”
男人也是爱听恭维话的,尤其是长得帅的男人——因为他们多数自恋。而皇帝,恐怕是天底下最货真价实的高富帅了。
其实支撑连乔的不过是一种恶意的精神胜利法:能让皇帝甘心吃她的剩菜剩饭,她就觉得很宽慰了。
皇帝虽答应陪她,有着身孕自然不宜侍寝,皇帝也不是会做荒唐事的人,两人只好盖着被子静静唠嗑。
连乔觉得有必要求证一下那个消息——谁知道崔眉是不是无意间说出的,万一是奉了皇帝的旨意来试探,她一味闷声不响,倒显得心机过深。
连乔便偎着他的肩膀道:“臣妾今日听到一件事,心里总觉得不大舒服。”
“哦?你说。”楚源并不看她。
连乔支起半身,伏在他强健的胸口,硬迫着楚源与自己对视,“臣妾听闻,陛下有意让臣妾的二妹入宫侍奉,可有此消息?”
“你听谁说的?”楚源盯着她的眼瞳。
“陛下不必理会,只需告诉臣妾一句实话。”连乔以一种近乎耍赖的口吻道。
楚源抱着她的胳膊,令她跨坐到自己身上,耐心解释道:“是你大伯父与父亲的意思,说你如今初怀身孕,身边竟没个可心的人侍奉,这才让你妹妹来代为照顾,到底是一家子,有什么事都好商量。”
连钺连镛这两个还真是贼心不死,以为派一对姐妹花入宫,就能将皇帝这棵大树牢牢抓在手心里吗?倒不想想楚源怎会是那样简单的人物。连乔怀疑她这位大伯父的脑子会不会是豆腐做的,除了打仗领兵,别的全是一笔糊涂账。
当然她也明白,连钺既有此心,楚源一定会答允——收一个女人而已,对他而言又不算什么难事,反而可享齐人之福。
她只能泪眼汪汪的看着楚源,“陛下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哄人,舍妹入了宫,陛下还舍得放她出去么?”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为何,越写越有一种纣王妲己的既视感~扶额~
第18章 连音
楚源沉思片刻,抚着她的肩膀道:“你二人姊妹情深,一同入宫,也好有个照应。”
亦即是说,连钺的提议他是一定会接受了。
连乔其实并不在意他要纳谁为妃,只是因为同为连氏女,心里难免有些膈应。不过男人都是三心二意的狗东西,楚源无非渣得更明显一些,连乔也就不怎么计较这个了。
当然计不计较是一回事,醋意还是得表现出来——男人一面希望女人大度,一面又巴不得女人为自己吃醋,当真是犯贱。
所以连乔依旧楚楚可怜的看着楚源,“那么舍妹入宫之后,陛下还会不会这样宠爱臣妾?”
“你是你,怎会是旁人可以取代的?朕纳新人不过是为堵你大伯父的嘴,心里疼的却只有你一人。”楚源吻着她的发鬓,只觉得丝丝乌发间馨香无比,令人意荡神驰,“你身上好香啊。”
连乔嫣然一笑,媚态横生,“臣妾不喜熏香,素日只爱用鲜花沐浴浸身,所以才沾染了些香花气味。”
比起俗不可耐的香粉,自然是天然的妙物更能引得楚源注意。
楚源下腹渐渐升腾起一股热意,胀得好不难受,偏偏温香软玉在怀,却是看得吃不得,叫他怎好忍耐。
楚源无法,只得起身下床,“朕身上有些汗腻,去冲个澡再来。”
连乔看着他步伐不稳,心内暗笑不已:好歹也能叫楚源吃点亏,尝尝禁欲的滋味,不然他也太得意了。
至于楚源会不会在偏殿悄悄自渎一番,连乔就懒得关注了。
楚源回来时,连乔摸到他肌肤上凉丝丝的,好奇道:“陛下用凉水冲洗身子?”
“今儿天有些热。”楚源含含糊糊应道。
已经入冬了,热个鬼!连乔略施小计惩戒了一番,心里的满足就不消说了,她打了个呵欠,抱着楚源结实的腰身沉沉睡去。
乌发如墨的女子懒蛇般趴在他腰腹上,像极了吸人精魄的妖孽。偏偏她的面目却是至纯至美,长长的羽睫颤动着,上面犹带泪痕——也许做了什么噩梦。
楚源摸了摸她的耳鬓,轻轻叹息一声,莫名的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这之后连乔隔三差五就到勤政殿溜上一遭,想法设法勾引楚源过夜,一方面为了巩固自己的恩宠,再则,能看到楚源憋得难受的模样,她心里便觉得是一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