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那是软件自带的功能吗?”
“也不是。”肉经理干脆径直说出,不再浪费时间,“其实这是老板给我的手机。”说话间,从裤子口袋里又掏出另一部,“这才是我自己的。”
——招聘过后,我被告知录用,老板让我到其指定的手机商行报一个号码,取回这部手机,软件都下载好了,直接使用即可。
有部新手机,我当然高兴,估计老板是怕商业机密泄露,才让我用专用的。不过,定期删除功能我不喜欢,有些聊天记录还想保留回头查看,怕曲解或遗忘老板的吩咐。可奇怪的是,这部手机却连截图功能都没有!
裕川介把手机递给叶警官,对方精通电子设备。果然,她马上发现聊天软件植入了木马,有定期删除功能,手机也没有截图功能。
“你不是还有手机吗?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机拍这部手机的对话内容呢?”
“不能这样做,我是个有职业操守的经理人,老板有其理由,我就要尊重。而且,我已经失业一段时间,嘉年华的工作对我很重要。
老板虽然神秘,但我们做的事情还是靠谱的,是正当生意,我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也不能毁掉业内口碑。”
“这位神秘的老板,是男是女?”
“我确实不清楚。”
“你们一次电话也没通过吗?”
“没有,最初是在招聘网站的留言区留言,然后是电子邮箱,接着就是手机的聊天软件,我没有听过对方的声音。”
“从语言措辞上,能估计出对方的年龄和性别吗?” 肉经理又是一脸便秘的神情:
“对不起警官,我并非有意隐瞒,这也是我一直有疑问的地方, 因为对方的措辞特别简洁,使用的几乎都是书面语,句子简短,没有方言,不用成语,也没有流行语,没有外语,甚至没有人们在聊天软件中常用的各种小表情,实在无法判断。”
“精心设计这样一个巨大的密室,费尽心力地拖到海上,又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你就一点都不怀疑吗?”
肉经理好似很努力地思考着,最后,摇摇头—— 这没什么可怀疑的,有钱人的癖好多着呢!
我们这些职业经理人,什么奇葩的主子没见过呢?换句话说,如果我是老板,真正的岛主,我可能也会这样做……
7
裕川介蹲在集装箱办公室旁边的草坪上,正对着看不清楚名堂的雕塑,像座城堡,也像座山丘。他的腿实在太长,折叠起来就像是一只螳螂。
草坪中裸露出一小块沙地,细软的沙子也不是那么听话,稍微堆高一点,就立刻倒塌,这正好帮不善于艺术创作的神探解了围。
“没什么异常,都是普通在校大学生,互相都认识。”
叶警官跑到姐夫身旁,没有蹲下,怕弄皱这一身笔挺的警服。
“每个人的背景信息,按照我曾经教你的方法,做个分析吧。”
裕川介嘴里嘟囔着却不肯抬头,声音也有点含糊,叶警官顿时发觉,姐夫又掉下巴啦!
忍不住想笑,又怕他恼羞成怒,女警官连声说“好”,并建议,“已经上岛两个多小时,现在,该和嫌疑人直接聊聊了吧?”
裕川介这次点头,却指指下巴,这副模样,怎么聊呀? 小姨子终于笑喷出来!
牧慎知道要面对警察的询问,暗自深呼吸,拳头也握紧,却正好被双手按摩脸颊两侧咬肌的介督察看到,法医刚帮他做颌骨复位。
“吃早饭了没?”警察的开场白,唠家常式。
“吃了。”
“不吃早饭干什么都没力气。”
牧慎:“嗯。”
“你掉过下巴吗?”
莫名其妙的问题,牧慎却想得好认真:“掉过。” “经常吗?”
“偶尔。”
“那你还是要注意。”胸牌写着“介”字的警察,一脸好意地望着
“慎”先生,“一次掉下巴,终生不会好。”牧慎感谢提醒。
“你喜欢站着。”此刻,两人谈话的地点,正是牧慎房间的露台, 裕川介满脸是笑,“这里有沙发,为什么不坐下?”
“腰椎间盘突出症犯了,站着还舒服点。”
牧慎老实回答,还把衬衣掀开,露出膏药给警官看。
“我们俩同病相怜,你这相当于腰椎掉下巴。法医可以帮你看看, 她偶尔也能给活人治病。”
“谢谢。”牧慎目不斜视,雾气茫茫,看不出几米远。裕川介索性也趴在栏杆上,目光与牧慎平行,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注视大海。
“死者穿的牛仔服,是你的吧?”警官打破沉默。
“是的。”
“怎么在她身上?”
“我给她的,不,我是给双胞胎中另一位的。”
“糖小姐?”
“是她。”
一旁边听边记录的叶警官发觉,这两位大男人竟然一样的说话腔调,真别扭!
“和死者认识吗?有过交流吗?见过几次?”
“算一次,我和她的姐妹糖小姐说过几句话,她在旁边坐着,在
小酒馆。嘉年华上也远远看到一次,还有戴眼镜的男人。” “汝先生。”女警官忍不住打断漫长的直男尬聊。
“话说,这位汝先生很像招财猫。”话锋忽然一转,裕川介笑起来。
“您也发现他很像吗?!”牧慎也笑。
“还不是一般地像,越看越像!”
介督察话音刚落,叶警官赶紧咳嗽,对着姐夫挤眼睛。
“除了笔录的内容,昨晚还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没?”裕川介好歹
收敛笑容。
“有,身体一直在晃荡,像摇篮,又像在山路上。”
“是喝多了吧?”女警官小声嘀咕,表现出对男性癖好的不屑。
“不是!”牧慎斩钉截铁,“我的确喝了啤酒,但即便有酒精影响,依然能够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
裕川介用下巴去勾鼻子,那表情说明在男性同胞遇到“攻击”时, 他的情感立场。
“我也有几个问题。”
牧慎毫不拐弯。如果单听这位嫌疑人与警察的对话,旁人会错以为他们是朋友,“请告诉我,蜜小姐是谁杀的?她为什么,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叶警官有点愠怒,犯罪嫌疑人胆敢问这些问题,就公然表示自己不是凶手,对警察来说,真是赤裸裸的挑衅!
“都是好问题。”
裕川介竟然没有生气,用手指逗弄着露台上种植的浅紫色石斛兰,“等我找到答案,一定告诉你。”
这时法医走向督察,示意又有新发现,两个男人的对话,才暂告一段落。
“姐夫!”
四下没人,小姨子叶警官终于发飙,小声训斥起警界神探来,“这样嚣张的坏人,你还为他叫好,是不是早餐吃坏啦?!”
裕川介眯缝着眼睛,嚼着不知从哪里顺手牵羊得来的牛肉干,不躁也不恼,“因为他不是杀人凶手,凶手另有人在。”
“哦?”小姨子惊喜,“之前你说破解密室之谜,我以为吹牛,现在竟然连凶手都确认啦?”
姐夫哥儿点头,“虽然是谁还不知道,但可以确认,不是慎先生!” “为什么呢?”
“你自己先想想。”
“又让我想?!”小姨子火气冲天,“大过年的,我跟着你跑来办案,就是希望近水楼台先得月,向神探好好学习,你却这也不告诉,那也不告诉!‘自己想’,我有你的水平早就去当神探,也不会只是个小文职!你这样摆臭架子,我给姐姐打电话,好好参你一本!”
搬出“姐姐”果然有效,裕川介顿时收拾表情,严肃起来:
“不是不告诉你,我本来就不喜欢在办案过程中被打断思路,是你偏要问来问去!我一股脑告诉你,还有什么乐趣,你又能学到什么?我们同时到达案发现场,获得的信息基本一样多,你为什么就不能动脑筋思考?猜猜也行,就等着听答案!”
这顿劈头盖脸,叶警官的眼睛红了。裕川介无计可施,看她准备抹眼泪,赶忙和颜悦色起来:
“大年初一哭啥,不吉利!你也是想学东西,怪我这个臭姐夫没当好,向你道歉!咱们就一起说说目前的案情吧。”
裕川介和噘着嘴的小姨子来到小酒吧,这里空无一人,餐台上的酒水、点心却还是那么丰富好客。丈母娘老来得女,生下这么个宝贝儿疙瘩,全家一直宠着,好在她很争气,当上警察。
神探又选了一大盘点心,小姨子端来一杯红茶,两人面对面坐着——
女尸案,所谓的“蜜小姐”,死在所谓的集装箱“密室”,房间“主人”坚称不是自己干的。
这就是基本案情。
法医认定的死因和我们看到的一致,死者系脑后钝物重击,失血过多而亡。
这个季节,我们的城市不冷不热,房间里没装空调,尸身没有被冷冻或加热,死者也没有感冒和急病,根据肝温判断的死亡时间,凌晨两点。
作为凶器的钝物,初步判断,类似金属的坚硬质地,外层有包裹, 手握形状,容易发力。
死者从被砸到死亡没有再被移动过,血液在地板和墙壁上形成的斑痕一目了然。法证也确认,楼梯和房间其他区域没有血液反应。 也就是说,死者在没有挣扎的情况下,在慎先生房间的地板上被
砸死!
我们按照一桩凶杀案形成的诸多关键因素来捋捋——
首先是凶手,f岛“与世隔绝”,凶手肯定就在这些客人或工作人员中间!因为午夜之前,演员已经下岛,凌晨两点,拖船工人在海上忙着拖船,他们也无法上岛。
现在凶手在岛上。先不急着找出来,急也急不得,暂时先跳过。然后是凶手的杀人动机。不知道谁是凶手,动机不能胡编乱造,
也先跳过。
最后,回到受害人本身。
死者为什么会如此任人宰割,而不反抗呢?最大的可能性,她认识凶手,在 f 岛上,还有另一种可能。
酒精。
一登上 f 岛,我的鼻子就被酒精填满。路上,房间里,从工作人员到客人,甚至死者,嘴里和身上都有宿醉的气味。再看看小酒吧里琳琅满目的酒瓶子,这些酒别说给 100 个人喝,就是 1000 个人, 怕也烂醉如泥!我的猜测也立刻得到法医的确认。
死者曾经主动或被动地饮下大剂量的酒精饮料,导致遇害时手无缚鸡之力。
嫌疑人慎先生,他也一样!从他的清醒程度,举止神态,特别是面部的憔悴衰老可以看得出,宿醉把他折磨得也差不多。洗手间的马桶边缘,还有呕吐物的残渣。法证已经查过,是他吐的。
“所以啊,这是酒醉杀人,凶手就是牧慎!他一定与死者有某种恩怨,叫死者来自己的房间,一言不合就将其砸死。醒来之后死活不承认,故意编出个‘密室’,想要混淆视听,瞒天过海!”叶警官打断督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