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家子姓顾的, 都在寻思什么呢?就我自己不知道吗?”顾主夫又觉得孤单,又觉得纳闷。
可是他也不愿妻女过于辛苦, 吃了午饭,又等三刻之后,便亲自送了茶过去。
娘儿两个也没打算瞒他,一见他进来, 都笑着打招呼。他的心这才放下一些,开口问她们在干什么。
顾影便将一封信递给他看:“爹爹不是说, 坤儿这几天老是往家里写信吗?我看是故布迷阵, 他真正目的在这一封上。”
“这是……”
顾夫人喝了茶, 道:“是杨皇后给杨家的信。”
顾主夫吓了一跳:“坤儿他怎么敢!那宫里来往授受都是要查验的啊!”
顾影道:“这不是内廷局送出来的。”
“啊?”
“是我近来刻意接近宁王,终于靠我这大姑子的身份混成了半个‘自己人’, 拿到了京畿防卫营里的情报。今日我又应付宁王出来, 坤儿非要来送我。我都入了轿了, 他还掀开轿帘跟我说了句话。就在那时,把信丢入轿内的。”
顾主夫知道得越多, 想得越乱。
“坤儿他哪来这么大胆子!再说了杨皇后和皇上……”一面说着,一面飞快地拆开了信。
接着,要说的话戛然而止,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
然后他就知道,为什么顾夫人和顾影一直在书房不肯出来了。
看了这上面写的事情,他心口都一阵抽搐,只想关起门来冷静够了,才敢出来见人。
顾影母女两个刚才也震惊够了,特别有经验。贴心地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了,顾影还把茶放到他手边。
“娘亲上次去杨家,丹阳侯曾对她言道,宫中密旨定性杨皇后谋害皇上,害得杨家功券被收回,也不敢再在同僚面前自处,所以丹阳侯一直称病不出。
“现在这封杨皇后的亲笔信,却是另外一个角度。杨皇后说宁王势如破竹,宫中情势危急,不得已与在宁王面前做戏,假意给阿光封后,实则是为了保全杨家的力量,和宁王分庭抗礼。
“爹爹,你觉得谁的话比较可信?”
顾主夫喝了口茶压惊,仍觉得心口发紧:“杨家大郎都做到皇后了,有什么理由冲皇上下手呢?”
“过失。”为防隔墙有耳,顾影声音很小,“杨家拿到的密旨言道,此事因过失而起,但皇上明知如此,依然坚决要追究。”
“便是你所说的做戏追究?”
顾影挑了挑眉:“我的想法比较大胆。我觉得,是半真半假。”
“怎么可能半假?她们可是结发的妻夫啊!”
顾影早就胸有成竹,此时见问,从容解释道:“正是结发的妻夫,才见过彼此最初的模样。两人之间的情意究竟发生过什么转变,外人是很难知道的。这情意的破裂,很有可能因为皇上真对杨家的兵权有了忌惮。若是这次处置杨皇后,只是顺水推舟呢?”
“那岂不是江山旁落……”顾主夫觉得不可能。
顾影却笑了笑:
“爹爹并非女子,怎么知道女子思虑起家族中的事,用的是什么心思?
“您想想看,若是宁王成了事,这社稷依然姓李。可若是宁王抢夺之时力量使得不够,却被杨家灭了,岂不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面?
“所以,皇上的意思我很明白: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稀里糊涂给宁王成了事,也不愿让丹阳侯杨家跳出来,以护驾为名抢夺名利,挟孤儿寡父以令诸侯,或干脆改换江山。”
顾主夫虽然也是诰命郎君,有足够的地位和人生阅历,可奈何顾夫人所在的太常寺只管得了礼乐祭祀,却无权插足什么重大的政事,他活了将近半百,都还没见过这种骇人的风波,也没听过这样的话。
“得了得了,不省心的丫头,去吓唬你爹爹做什么?”顾夫人见郎君脸色青白,就不乐意了,“他从来心思重,今儿再被你一吓,夜里又该失眠了。”
顾影却笑道:“这不是还有娘在呢?长夜无聊,你们妻夫正好……”
说话间,还冲着顾主夫的方向,比划了一个特别俚俗的手势。
“哎呀,这兔崽子!你弟弟不在家,你个招欠的,竟然欺负到老爹头上来了?”
顾主夫脸都红透了。也不管女儿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非要揍她一顿不可。
此时就深恨这不是在自己房里,没有根拐杖可用。若是从瓷缸里抽个画轴出来使,既怕打坏了人,又怕打坏了画,掂量掂量,还是替妻主心疼,终究是没拿。
顾影却趁他犹豫,把顾夫人往前一推,自己躲在娘亲身后,大笑道:“娘亲看看,我这妙手回春,可把他那惊心症治好了吧!”
“你就皮吧!你还三岁吗!”
顾夫人不禁有点怀疑,为什么自己性子不算跳脱,却生了这一对活宝姐弟。两个都在家时,互相吵闹害二老头疼,剩下其中一个在家,还能气得人七窍生烟!
待顾影笑着绕开顾主夫跑出门去之后,她才有些品出味来。
虽然女儿用的法子荒诞不经,可着实驱散了沉重的气氛,给二老宽了心。她这笑嘻嘻地出门,也不会引来别人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