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是云淡风轻,郎官们越是噤若寒蝉。
这门外守着禁卫呢,他们在这里说的话,想必一会就能传到宁王那里。崔贵君不是让人出主意,而是教训说此时谁都无能为力,大家都要安分一些。
阿光看这样子,心里有些好笑。
“听明白了,就回去好好思忖一番,果然有主意的,随时来找本宫商议就是。晚膳还未用完,打扰大家的时间了。散了吧。”
说完,也不在这看着,回身便进殿去了。
从他的记忆里看来,这乐业宫里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家伙,全是一股子歪心思,互相扯后腿。他就是随便说些话,要让这些郎官动动脑筋,自己吓自己玩去。
果然,郎官们听了这番话,气氛立刻就变了。鸦雀无声,脚步都轻得像猫儿一般,规规矩矩垂着头各自回殿。就连闻声赶来的禁军统领都好奇地环顾四周,觉得这气氛整肃了不少。
摔盘砸碗的几位尤其后悔。
在一片寂静里,旁人尚可以沉默用饭度过这段时间,而他们只能干坐着无所事事。
想来他们不过是发泄一番,吓住那些宫差,好为自己谋些优待。可如今崔贵君这番发落,他们饿上一顿事小,在低阶郎官面前丢脸事大,十分懊丧。
吃完一顿晚饭,御膳房人等收拾着碗筷食盒,禁军统领又来到院内。
“崔贵君,扈总管。我们需要清点碎瓷,待全部找齐才能放行。职责所在,还请体谅。”
说完不等阿光的意见,便一招手。
兵士们擎起火把,各自进房,火光将两厢宫殿照得通明。
在纷杂声响之中,忽听几声呵斥:
“别跑!”
随即,一个年纪未及弱冠的低阶小郎官,好像是围猎场里中箭的鹿,从边厢跌跌撞撞跑到正殿里来,不顾许多人就在场,噗通跪在地上,抱住阿光的膝盖,声音颤抖。
“求贵君垂怜!他们……他们竟要……”
那统领垂眼看了看,又用目光问询追出来的兵士们。
兵士行礼回话道:“那屋里清点完,发现少了两块碎瓷,需得在各位郎官身上搜一搜。”
统领嘴角带了丝笑意,转头回来向阿光道:“崔贵君也听到了,我们不过谨慎行事……”
“哦?”阿光轻轻挑起双眉。
他将衣袖一拂,轻轻盖住小郎官的肩,允他躲在自己身旁。然后仔细地打量起这统领来。
此人在宫里当差很久了,原先就显得细致谨慎。不曾想如此忠于职守之人,竟然是对手的暗棋,着实可惜。
“贵君有异议吗?这也是为了郎官们的安全着想。”
阿光轻声一笑,在暗处听来,又像是哼了一声。
“虽说两厢殿内那群郎官们平时十分不中用,本宫常嫌他们蠢笨,可毕竟都是大族出身的清白儿郎,也不是随便来些什么人都能揪扯的。统领你视我们为瓮中之鳖,才如此恣意摆布,可知这宫里的沉浮最是蹊跷,死灰有引也能复燃么?”
那统领听了一愣。随即笑了笑,放柔语气:“贵君教训得是。末将只想着若使女兵来,有诸多不便,却忘了男兵们都粗手粗脚的,不会做事,又不会讲个软话,倒容易得罪了贵人们。”
她便回身传令:“做事都仔细些,别毛毛躁躁的。若惊扰了郎官们的安宁,那都是你们的罪过。明白吗?”
兵士们齐齐回答:“是!”
阿光心里一阵反感:“明着是尊重,暗里仍是贬低。这人不甚老实,又对宁王死忠,待我寻个机会,拔了这眼中钉才好。”
可是他开局被困,连眼前这个统领都奈何不了,谈何改变局面?又如何能保得皇上和皇后的性命……
阿光心里很乱,脸上就冷冷淡淡的。拍了拍小郎官的肩,让他自己起身回房去,自己坐在原处继续想事情。
其实,宁王不就是想要皇上改诏么?
在原来的故事轨迹里,皇上用太子的存在暂时牵制住了宁王,但不太成功。依阿光看来,太子李澈不能再走老路,必须护在自己人的羽翼之下,才能周全。若还把她交给狼子野心的叛贼,于情于理,于忠于爱,都是阿光不能接受的。
细细回想那部并不存在的小说,阿光忽然灵机一动。
“我看到的事情和小说里写的一样,褒贬却相反。那是因为我站在皇上这边,而那尚未谋面的慕白岚站在宁王那边。就像无情仙偏爱顾影,总是自称亲妈一样,作者对主角的溺爱,使她美化了主角的所作所为,使她自己也站在了宁王的立场。”
这么一看,倒有点明白故事中的深意了。
宁王做事虽然狠,但因特别在意名声,总是抓不住合适的机会做正确的选择。所以就算作者偏爱,也绕不开皇后和崔贵君在大庭广众之下反抗她的事实,让她不能做一朵完美的白莲花。
那么,就这样好了。
阿光想着这刚成型的计划,嘴角含笑。
“多谢统领给本宫这个面子。本宫还有一事,要委托统领。”
“贵君请讲。”
“我们家小殿下从皇上处侍疾回来,跟本宫说了些养荣殿里的情形。本宫闻知皇上、皇后殿下和宁王殿下,在某些事上有点难处,可依本宫看来,却也算不得什么难为,若几位主子不弃,本宫倒能帮得上这个忙。所以,请统领将本宫的意思带给她们,然后把她们的安排告知本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