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自然是一进门就蹲下去,查看阿光的手。只见阿光有些躲闪,脸上带着难堪的神色,不愿她碰,心知不好。
两人的计划,原本就是要故意露出些首尾,给万家发觉,随即吐露心声,表示她们已两情相悦,争取早点确定关系。此刻阿光显得如此避讳,定然是万郎君刚才说了什么重话,打破了他的心防。
万家不是拘泥世俗的作风,否则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克妻克子的不详儿郎接回家来了。所以,这动摇阿光心志的,一定不是万郎君的主张,而是无情仙在用戏中伦理来阻挠她们的计划。
顾影心思一转,便知道此时该怎么办,立刻跪在阿光身边,自家告罪起来。
“老师,师夫,这都是学生不好,和师弟没有关系!”
万郎君知道顾影身负功名,又是京城大家出身,赶忙绕开两步,不受她的跪。他只怨万鸿博不分轻重,竟带着客人来内院,却又不能明说,只得幽怨地盯着她。
老妻老夫,只要一个眼神,便明白彼此没说出口的话。
万鸿博便叹了口气,把夺下的戒尺远远丢下:“郎君,如此严苛又是何必?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他自己知道分寸。你看你这……”
万郎君更是难堪,口气不善:“他知道分寸,我却不知,只管苛责你的孩儿。”
阿光急忙帮着解释:“不是的!娘亲,是孩儿自己有错,爹爹教训得理所应当……”
顾影也抢着揽责:“不不,老师,都是学生有错,连累了师弟!”
万鸿博有些后悔就这么闯进来了。如今一家人各有各的矛盾,就等着她做决断,她只得无奈地摆摆手:“你两个先不要闹,起来再说话。影儿,去扶一把阿光。”
顾影赶紧应声,将阿光扶起来,又去万郎君面前一揖:
“师夫,学生虽不知道究竟,可也能猜个七八分。
“不瞒您说,因为我先前以为自己是那顾衙内,就将师弟当做夫郎看待,见他这般人品样貌,又有才情,正是不可多得的佳偶。我这心里……难免生了些妄想。
“如今虽然知道我并不是他的娘子,可这心意却一时难以收回。昨日老师为我身份之事奔忙,师弟又在饮食起居上费心,我便有些忘形,行为不甚庄重。
“师夫,我看师弟对我一片无猜,大约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虽说师夫教子乃是分内之事,可若师弟今日受罚,是被我的轻狂浮浪所累,我心何安?”
万郎君脸上薄红,心中知道这两个小的已然互相在意了。
刚才阿光在私下里承认了心思,现在顾影又来剖白,彻底捅破了窗户纸。他知道万鸿博是个不拘小节之人,说不定还觉得顾影和阿光在一起更好。想细细和她分说,却碍于这么多人都在,不能开口。
于是推开万鸿博,恨恨说了声:“罢了,谁都没错,是我的错。就当我是个狠毒丈夫,无事生非拿孩子出气,让一家子不太平。”
鼻尖一酸,险些失态,便低着头疾步走进里间,把门帘往下一甩,掩住自己的身影。
“这……怎么恼了?我哪有这种意思?”
万鸿博见平时柔顺的夫郎忽然成了这样,百思不得其解。待要冲过去安抚一下,又看小辈们在场,有些犹豫。
顾影见状,心里一亮:“好,好!师夫这一恼,定然要好好解决不可,戏还是在我们这边,也算是曲线达成目的。”
她趁机跟万鸿博提起:“老师,不如让师弟回房,给伤处上些药……”
万鸿博心烦意乱:“嗯,你们去吧。”
顾影便带魂不守舍的阿光出来,轻轻把门掩上,急匆匆出了院子,往阿光的住处而去。
“阿光,你和师夫说了些什么,怎么闹成这样?”
“原是我疏忽了。一时得意忘形,只觉得早些揭开咱们的关联,早把戏份抢过来才好。可是我忘了戏文中的人道,不是我说三句话,做两件事就能扭转的。”
“啧,我也是思虑不周。这次的戏文过程太奇怪了,有太多我们不可控制的走向,这小小一个河东县,哪里来的这么大压力,竟怎么也冲不破。”
“我倒是觉得,和我从前的困境也差不多。在无情仙的戏文里,我们男子的处境,都差不多。”
“若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做些改变戏文之中人道的事情!”顾影发了个愿,再低头看看阿光的手,心疼起来,“早知如此,真不如还用那老方法,在床帏里谈讲对策。这样咱们也好有充足的准备,多做几个计划的变局出来。”
阿光却摇摇头,颓然道:“可别如此。我倒是庆幸我们没有用那种方式。若是无视戏文直接乱来,惊动了戏文里的别人,今日就不是打几板子这么便宜了。”
“怎么说?”
阿光叹了口气,道:
“我们先前用这法子时,是因为在戏里戏外的感情都已经成熟,正到了鱼水亲昵的关口,就势而为,无情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我们钻了空子。而这次,我们只是师姐弟关系,充其量是有些暧昧情愫,不应有这么快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