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昭宗的初遇,改为年节时进宫朝贺和守岁,两人在外宫走廊偶遇,然后一起去昭宗寝宫的书房,谈天说地,还下了棋。
“这个好!”顾影赞赏,“皇上当时说喜欢和我谈天,我脑海里完全没有这件事,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应对。现在有了这个记忆打底,我也好和她叙旧情了。”
又想起:“我怎么老和别人下棋聊天,一夜不睡啊?”
“嘿嘿,当做你的爱好吧。”
“可是在这段记忆里,有点奇怪啊。昏暗的灯下,摇摇晃晃的船里,隔着帘子不知道对面是谁,这样还能下一夜?我棋瘾真够大的。”
“也许不是下棋吧,是对面那个人……”
“人?是谁?”
“你自己找喽!”无情仙十分开心。
“姐夫。”
院落中的来客,又是顾芸。
她仿佛忘记了下午两人那场秘密的谈话,此时像没事人一般,带领着一些人,施施然走来。
潘三郎起身去迎,行了礼。
顾芸笑道:“潘家方才带口信来,说嫁妆还未办齐,且要再等等。委屈姐夫先凑合用着旧家私。”
“侯府的家私,原也是很好的。多谢二小姐传话来。”
回忆和现实交织,让潘三郎面对顾芸时,总是心乱如麻。实在是忍不住内心的跃动时,他把手搭在袖子里,轻轻抚上珊瑚珠。
顾芸走上来两步,笑着道:
“姐夫,我姐姐久病缠身,脾气也怪些,总不爱房中有人、有东西。你也见着了,好好的住处如雪洞一般,冷冷清清的。
“我父亲看姐姐房中,得用的物件不多,屡次想要添补。姐姐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这个,倒要发火。呵呵,你说她怪不怪?
“如今姐夫来了,若我姐姐有什么脾气乖张的,你和我说,我倒能劝动她一些儿,少教姐夫为难些儿。至于平时起居,我父亲就怕哪里不方便,于是差我从库房里提出些陈设来,姐夫看看。”
她这话说的有里有面,一片好心,潘三郎只是轻声应下。说到最后,她将身子闪开,只见身后强壮妇人抬的大小家具物件,都是卧室里用得着的。
“姐夫,屋里若放不下,你领他们去库房先放着。”
潘三郎一愣:“库房?”
“对啊。姐夫给姐姐操持中馈,不该管着这些?想必她已经给了你库房的钥匙吧。你就看着她们帮你放,就得了。”
潘三郎下午只在院门待了会,卧室待了会,和顾影没说上几句话,一整个院子的景致都认不全,哪知道什么库房钥匙?
他想着,顾芸方才还挺关心的样子,他可不能多暴露短处,损了她的印象。于是想了想,道:“不如,就先放在院子里吧。我初来乍到的,也不好一来就挪动她的家私。这么些大件,只怕原来的库房也装不下,还得问问她的意思。”
“还得问谁?姐夫自己不能做主吗?”
“二小姐说笑了。这里是大小姐的院落,她又是……我妻主,自然是她说的算。”
“可是……”顾芸往前走了一步,低声道,“姐夫白天还问我那局残棋在否,晚上却已灭了念想?一口一个‘她’呀,‘妻主’呀,倒让我这专程送家私的跑了个空。姐夫这是——吊着我啊?”
潘三郎心里又乱了:“二小姐不要说笑,没有这回事。”
“没有,姐夫怕什么?”顾芸轻笑一声,“在我面前还遮掩什么?我姐姐都没对你说过库房的事吧?我去问问她。”
说完,抬步就要往卧室走。
潘三郎随手拉住:“二小姐留步。”
顾芸的眼光,看看他的手,看看自己的手腕,又是轻笑一声。
“姐夫不用担心,我不会和她吵起来,反叫你为难的。”
潘三郎被这“姐夫”一叫,猛然一惊,烫了手似的迅速丢开。顾芸施施然撩起袖口,只见白日里挂在衣襟上的珊瑚钏,也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白皙的手腕,鲜红的珠钏,昏暗的光线……
一切和当时那么像。
仿佛再嗅到了湿润的江风,仿佛在水上飘摇过一夜,脑际也有些昏沉,却不想就此离开。
“姐夫,虽说你的相貌似个女子,毕竟内心也是男儿。该小妹帮忙的时候,小妹当然义不容辞。”顾芸趁他发呆,就丢了这句话。
随即,回头一笑。一路走进卧室,边走边喊:“姐姐!”
梅儿站在书房门边,应了一声:“二小姐,大小姐在这边,您请。”
顾芸一脚都踏进卧室门了,还得重新转头走一遍,心里不满,脸上却不好带出来,依然挂着笑。
“姐姐这是有多少书要读?新婚之夜还把姐夫扔在空房里,自己在书房待着,可是辜负了良辰美景。”
一听这话,顾影就觉得坏了。
她这因伤损元,好像是公开的秘密啊。顾芸明摆着是过来嘲笑的,话里话外直指她是个废物,洞房不得。
顾芸的态度,她可不在乎。这小妮子争斗之心都写在脸上了,无论她做什么,必要挑挑刺的。
只是阿光……
啧!阿光还站在那愣着呢!
她们两人刚才讲话,顾影在这边听不真切。至于说了些什么,叫阿光又发起呆来,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无情仙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传话筒,骤然沉默,说明是在刻意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