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恩宜把手术告知单举到韦柯眼前,“这里,需要家属签字。”
她说得害羞,他听得发愣。
他不过是机械地拿起了笔,在最需要的地方签下了他的名字。
他的字很好看。
黄恩宜很快收回了手术告知单,若无其事走回护士站,继续完成之后的手续。韦柯侧过头,撑着额前,脸颊躲进阴影里,试图遮掩他那不知不觉上扬的嘴角。
我是她的家属。韦柯回味着。很神奇的感觉,不切实际却又切切实实。
他再往她那边看一眼。她正站在护士站旁,人群外围,似乎遇到了麻烦。韦柯站起来,绕过一列排队等候的家属,走到黄恩宜的身边,“怎么了?”
黄恩宜再一次在支付页面上输入密码,仍旧提示支付失败,“我这卡好像限额了,没办法付钱。”
韦柯疑惑,“就已经到付钱这一步了?”这进程比韦柯想象当中快上许多。他夺过黄恩宜手中的导诊单,准备扫描二维码。
黄恩宜急忙夺回来,解释道,“我已经让珍妮转钱过来了。”
韦柯气恼,重新夺回导诊单,正对着黄恩宜,有一阵若隐若现的压迫感,“恩宜,我们已经结婚了,你必须用我的钱。”
韦柯不再给黄恩宜多余反应的机会,重新扫码,利落付款。黄恩宜老实安静站着,背着手,像个被训话的学生。有些害羞,但又一直忍不住笑,偷看韦柯的神情。
总是要用最严肃的表情说着最温柔的话,怪可爱。
***
真正手术那天是周一。韦柯特地请了假,陪同黄恩宜在手术室外耐心等候,处于队列中央。
韦柯替黄恩宜鼓励打气,“不用紧张,他们说这种手术也就是流水线作业而已,技术很成熟,医生手法高超,几十秒的时间就能完成,你别太担心。”
黄恩宜面色平静地抬起头来,“紧张的是你吧,大哥。”
黄恩宜为了避免再听到韦柯的碎碎念,把韦柯赶去了休息区。想来韦柯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兴许是把话全攒到了一起,要在手术前说个够。黄恩宜反倒有些不习惯。
两个人都盼望着能够早些结束这趟路程。
韦柯等候在手术室外,熬时间,把二十分钟熬成两百分钟那般漫长延绵。
终于等到手术室的门被打开,黄恩宜慢慢走出来,韦柯急忙迎上前,小心询问,“怎么样?看得见吗?”
黄恩宜忍俊不禁,“我是近视,不是瞎子。”
韦柯将信将疑,在黄恩宜眼前比划了两根手指头,“这是几?”
黄恩宜瞪眼,伸出手去想要拍打韦柯。韦柯灵活躲闪,再反而紧握住黄恩宜的手。温热传递,仿若是焦虑正在消融。这些天来显眼的亦或不显眼的紧张情绪,终于开始后退。似是乌云消散,似是冰雪融化,似是逾越凛冬步入春天。
韦柯替黄恩宜去到药房,拿了一袋子的药水,折返回来接黄恩宜回家。
两人踏出了门诊大楼。阳光扑面而来,热烈耀眼,一片刺眼的白色。黄恩宜立即闭上双眼,抓紧韦柯的手臂,一阵惊呼,“尔康,我的眼睛!”
韦柯风平浪静,把背于身后的黑色运动胸包挪到身前,拉开拉链,拿出一个眼镜盒,“来,紫薇,把你的墨镜戴上。”
戴上墨镜,成为故作姿态的大小姐,以及她的温柔骑士。
术后,注意事项很多,需要点的眼药水也很多。
黄恩宜将眼药水全部倒在茶几上。品种过于丰富,她分不清楚,索性对着茶几上的眼药水,郑重其事地嘱咐,“我叫1号眼药水,你们就答到,记住没?”
韦柯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评价黄恩宜,“你这小脑瓜多少有点进水。”
黄恩宜没顾得上理会韦柯,继续对茶几训话,“1号眼药水。”
韦柯配合,把东倒西歪的眼药水竖立站好,答复黄恩宜,“到。”
黄恩宜笑得睁不开眼。
韦柯把散落在桌面的眼药水集中收集好。之前在导诊台的时候,黄恩宜没有认真听宣讲,韦柯可是听得仔细,有意记下了关键信息。韦柯后来制作了一张表,把每一天划分为一个小格,格子里写上日期与需要用到的眼药水。他再按照表格排序设定闹钟,如果在家,他就会替黄恩宜滴药;如果不在家,他就会给黄恩宜打电话,提醒黄恩宜按时滴药。
有了韦柯的衬托,黄恩宜感觉自己像一个废物。
不过是个开心的废物。
因为眼睛不能进水,洗头也随之变成了一件难事。之前的计划是去理发店,充值三个月的会员,以此解决问题。然而临到那时,黄恩宜却开始退缩,想方设法找借口推诿。
“我不能去理发店。”黄恩宜说得理直气壮,“我去理发店洗头会过敏。”
韦柯若有深意打量黄恩宜,故意问道,“具体怎么个过敏法?”
黄恩宜靠在墙角,指尖描绘墙面纹路,低头喃喃,“会头晕,头痛……总之不好。”
韦柯走近来,撑着墙面,将黄恩宜圈于怀抱之中,明知故问,“那该怎么办呢?”
黄恩宜贴着墙面,背着手,虽然害羞,但仍说出了她的请求,“你帮我洗。”
他愈发迫近,轻挑她的下巴,抚着她的下唇,“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他轻声道,“你得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