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达成共识。
顺利得到数据之后,黄恩宜的加班强度也从凌晨变到了深夜。
她体会到一种要死不活的感觉。
深夜冰凉,夜间的温度与白天似乎不属于同一个季节。她往身上披了一层薄毯,独自蜷缩在格子间中。喉咙发痒难受,她泡一杯热茶来滋润。两眼昏花,她设置闹钟,闭眼休息五分钟,试图重回清晰。
循环往复,这夜是在一片浑浊中度过的。
几天之后,她交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成果。
“他们都夸我,说我做得超乎想象。”她记得领队转变的态度,扬起的久违的笑容,以及队员们表现出来的由衷的肯定,“他们夸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韦柯叉一块酥脆的土豆,递到黄恩宜嘴边,“大家说的是实话,你害羞什么。”
黄恩宜轻咬土豆,酥脆在口中散开,“而且特别神奇,自从我交出成果之后,忽然就打开了整团混乱的缺口。”
甲方、地产公司、永瑞家属、总部高层,利益相关的各个群体被逐步解决,纷繁复杂的线团在慢慢理顺。事情有了转机,黎明初现。
“连总监都夸我是公司的福星。”黄恩宜那时候是大放异彩的,有一种实现自我价值的自豪。
“我替公司解决了很大的难题,把损失降到最低。看见公司里那种低沉的气压在一点一点消散,我真的特别有成就感。”黄恩宜笑道,“我甚至在想,哇噻,公司要是没了我该怎么办呀。”
黄恩宜停顿一下,似乎有些哽咽。
“然后——他们就当真没了我。”
第28章 辞退
黄恩宜那天照常上班。
中午, 在外吃过午饭后,她返回写字楼。在等电梯的时候,她碰见了比她早进公司的一个学姐, 学姐怀里抱着纸箱,正要走出电梯。看见黄恩宜, 学姐稍显吃惊, “你还没走?”
黄恩宜不明所以,“走去哪儿?”
学姐出了电梯门, “看来还没通知到你, 不过也快了。”
电梯门即将关闭, 黄恩宜想要踏入门, 却又更想找学姐问清楚。已经有其他的人走进了电梯, 她为了避免耽误别人,主动后退一步, 以此示意这趟她不乘坐。她上前追到学姐身旁, 询问道, “学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学姐低头,盯着纸箱内的办公用品出神, “看群里, 小群。”
黄恩宜这才发现,学姐眼眶旁的红晕不是眼影, 而是眼泪。
学姐离开了, 带着满身疲惫。
黄恩宜翻出手机, 查看到了小群消息, 整个人显得懵懂迷茫, 反应不过来似的。她把消息截图, 转发到了家庭群里,并配上一句话。
“好像要被裁员了。”
回公司的路上,黄恩宜忐忑不安,上午还是一片和谐融洽的气氛,怎么才过一顿饭的时间,就给人一种天翻地覆的错觉。她走到工位,坐在电脑前,眼神呆滞,再没有心思上班。
半小时之后,裁员通知来了。
她被推向了崩溃的边缘,之前仅存的侥幸幻想被重力击碎,成为粉末。
“那个时候,拯救公司的人明明是我,”黄恩宜向韦柯倾诉,“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被辞退的人也是我。”
为什么他们前一秒还在夸你是福星、是功臣,后一秒就能毫不眨眼把你辞掉。
那一刻,愤怒侵袭,黄恩宜抬手背擦掉眼泪,径直上到二十七楼,去往总监的办公室。领队也在办公室里,看见了黄恩宜,他似乎有些心虚,沉默着靠着边缘走了出去。
黄恩宜试图保持理智,“总监,我不懂这个辞退规则,请问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总监温声细语,“小黄,理解一下,永瑞这个事情对公司的影响太大了。如果不采取一些手段,经费上面完全没有办法运转。”
公司的大局方针,黄恩宜看得懂,她不懂的是公司的选择,“为什么是我?”
总监不可能说出口的是,为了保住他和领队的位置,他们主动提出要把黄恩宜辞退,以此缓解永瑞家属的愤怒,取得谅解。他更不可能说出口的是,黄恩宜提交的那份成果,他们在转交给高层和甲方时,完全抹去了黄恩宜,签署的是他们的名字。
所以其实所谓功臣,只是他们的口头安慰而已,实际上并没有人知道黄恩宜的存在。
总监心里烦闷,再看一眼黄恩宜——本来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他只是埋头嘀咕了一句,“当初就不应该让永瑞代替你去的。”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黄恩宜一字一句清晰地听见了。
她喃喃低语,“又是永瑞,走到哪里谈论的都是永瑞。无论我怎样努力,你们都认为永瑞的死是我的错,好像是我亲手把他推下悬崖的一样。”
她一直藏在心底的话翻涌而出,这些天来努力维持的表面和平,此刻肆无忌惮裂开了缝隙,“是不是真的只有我死了,你们才会觉得我没有错?”
总监急忙制止,“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难道不是吗?”黄恩宜直视总监,眼神里有穿破一切的冲击力,“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吧?如果死的人是黄恩宜,那这一切是不是要好办许多。”
她愤怒到了顶点,“我为公司卖命,公司却希望死的人是我。”
“哪里有人这样想?乱说!”总监反驳着,缺了一些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