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牵着语行至宁康宫,恰巧碰到赵姝环前脚离开带着锦瑟去御花园玩儿。太后本奄奄无力地卧在暖榻上,见儿孙来了,不自觉露出笑颜。
快到晌午时,太后透过紧闭的窗感受着将雪的天色,“今儿中午留下来一同用膳吧。御膳房给我熬了些牡丹虾丝粥,不但养胃易口,滋味极好,很适合语行吃。”
我欣然笑道,“好啊。正巧外头下雪了,待饭后雪消了再回去也不迟。”
太后笑着又转头命桂珍去将锦瑟接回来。
桂珍姑姑刚出门,就撞见神色慌张的李金泉疾步回来。李金泉进屋行礼,来不及衣帽上地抖落风雪,急切道,“太后娘娘不好了,王丞相被燕超老将军弹劾了,今日下朝后就给传唤进了勤政殿,至今没有出来。”
太后预感不妙,“又被弹劾了?所谓何事啊?”
“好像是最近在宫外的街头巷尾流传着一首童谣,唱的是什么‘乌衣世家遭妒羡,温氏忠良满门歼。王家报应何时验,且等苍天睁开眼’。王丞相听了后就命下面的人去抓那个创作者,谁料这人既不是五大三粗的刁民,也不是默默无闻的市井布衣,而是画圣罗四能的后人罗兰。此人在京中颇有些名望,乃当世才度。得知他被王相私下扣押后,一时间民怨沸腾。燕超老将军得知后便向皇上状告王丞相在滥用私刑,非法拘禁。”
“又是燕超这个老东西!上次哀家不幸染了疫病,不过是留用了张南景、薛留白在跟前伺候,燕超就阴阳怪气写檄文,说哀家有己无人,自私自利。今儿个又来给我添不快!”太后怫然不悦,本来苍白松垂的脸因气血上涌而泛出血色。
我出言宽慰道,“太后娘娘先消消气。这首打油诗臣妾前些天其实也听说了。据说是那个叫罗兰的居士跟一群酸秀才聚会宴饮时所作。在场人里不乏入仕无门者,平时啊动不动就呵壁问天,妄议朝政,总爱处江湖之远忧庙堂之高。以为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朝野秘闻,就一传十,十传百了。只若叫罗兰承认自己是为了博人眼球,才会酒后失言,污蔑在先,不就得了?再说句不该说的,百足之虫断而不蹶。只若王相在未来改过迁善,便能弥补今日滥用私刑之嫌。”虽然...可能性不大。我对太后说完这些安慰话后,心里默默给出了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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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雨霏霏不绝,阴沉烟霭中,梅花悄然盛开在了墙角,点点鲜红,格外耀眼。我折下梅枝,携去了藏书阁,然后命洒扫宫人将花儿放置在了空樽里,但愿能在略显沉闷的无涯文籍中供一抹鲜活。
我穿梭在层层书架内秉烛寻书,偶然遇见了来此还书的木之涣。两人闲聊着,行至二楼廊下,木之涣忽然仰头,遥望远处高塔,感叹道,“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高楼瞧着摇摇欲坠。关于王丞相的事儿,皇后娘娘可听说了?”
第228章
“你是说关于‘王妒温亡论’的传言?”
“不只是这个...看来皇后娘娘还没听说另外的事儿啊......”
我疑问地望着木之涣寻求答案, 他环顾左右,确认周遭无人,才敢道, “你可知原先王丞相的腿是怎么弄伤的?”
我摇了摇头, “并不知。”
原来,当初王益强抢民女回府, 被王学夔撞见了还狡辩说这女子乃青楼买来的贱籍。王学夔虽知道这庶子私下荒淫无道,但他早前就给家人立下过规矩,就算私底下再如何作风败坏, 也绝不可明面上做侵损王家声誉之事。而且这庶子向来畏惧他, 便料着他不敢哄骗自己。就这样, 误将良籍认作□□的王学夔,见王益房中衣衫不整的她身材丰腴似圆润蜜桃, 不由颈渴难耐,也要霸王硬上弓。那大腿的刀伤就是因民女的反抗所致。
“听说那民女被救回家后夜夜噩梦,从此失语了, 但其实...可能是被毒哑的。本来就不识字, 现在人也痴痴傻傻的, 怎么还嫁得出去?一辈子都毁了。而且, 当时正值疫病爆发,多城沦陷的危急关头, 王学夔身为百官之长, 担负治疫之责,竟因此等龌龊事疏忽职守, 沦为失晨之鸡, 实在不该啊。”木之涣对王家父子的禽|兽行为直摇头, 说罢, 又关心道,“现在王家被推在风口浪尖,民愤极大,我担心会对你有所影响。毕竟,外人皆以为你是王丞相的义女...当初你能封后王家功不可没.”
一声惊雷轰隆,倏地狂风四起,乌云压城。“雷打冬”的气象,在少暴雨的秋冬是很不常见的。
我仰面望天,似乎不为雷声所恫吓,“哥哥,你错了。第一,所谓义女身份一直是谣传,没有得到过双方亲口证实。当然了,我也不怕承认,当初立后时,我与皇上皆默许了王家拉我造势的行为。第二,决心立我为后的皇上。皇权,是绝对凌驾于官威之上的。若王家不支持我,只是略微会显得皇上一意孤行而已,我还是会登上凤位,不过是反对的声音更强烈些,绊脚的石头更多一块而已。你还记得围棋十诀吗?这十诀就好比是人生十诫,其中‘舍小就大、逢危须弃’的道理我还是懂的。王家是王家,我是我,只若与帝王一心,我便不会倒下。”
“也是,必要时候弃卒保车无可厚非,失去王家的声势也不足为惧。可若有朝一日...帝后离心呢?”木之涣明显犹豫了几秒,才敢吐出这个疑问。
“关于王家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与其一味依附他人,做一株菟丝花,不如自己长成参天大树。只若陟遐自迩,便可得盘石之固。但是,哥哥你也是知道,我这样坎坷的身世,有坠入过深渊的经历,几乎是从崖底爬上来的。起点低,前期就不得不依草附木借助别人的力量。而至于我与皇上之间,虽然身份上我依恃他而起,但人格上我们是各自独立,势均力敌的。再说,我们是不会离心的,因为有足够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