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地两生,不习惯。何况,太后与那些妃嫔,心怀不善,如鹰瞵虎视般,恐我招架不住。
如今我圣眷正浓,一入宫就封了嫔位,还赐居在了漪澜殿这么个得月较先的好地方。想必早就遭人眼红了。尤其是太后,不得大发雷霆,暴跳如雷?王尹两家的那么多闺秀皇上愣是一个都没看上,偏偏捞了个她打入罪籍的女犯回京行椒房之宠...这不是摆明了与她日月参辰,较劲作对吗?
用过早膳后,我在玉棠的介绍下,绕着漪澜殿逛了一圈儿。以前去晟王府与卫国公府时,觉得朱楼绮户,豪奢庭苑,就该如此。所以还对霍宝卿和叶知秋心生过羡慕。可此刻置身在皇宫里漪澜殿中,才知自己原先的目光有多浅薄。
昨夜翁斐说这处宫殿的庭景极好,可惜当时天黑,我并能彻底领略。现在天光再看,朱榭雕阑的楼阁旁,筑山引渠,碧波映树。在富丽精巧中不失翠微清幽,果然极具诗情画意。
赏到墙角那几株碧翠的芭蕉时,忽而想起了状元府里也有类似以芭蕉造景的角落。于是向杜欢姑姑问道,“繁昌公主与驸马爷可还在京中?”
“可真不巧,繁昌公主与驸马爷前天才启程离京。据说驸马爷是要去江浙一带任职,所以公主随行同往。”
之前翁韫就说初秋前随木之涣赴任,竟不想盛夏未过半就出发了。这下,连个长目飞耳,消息灵通的好友都没有了。
“那归乐公主呢?听说晟王爷前些日子南下邦交去了,她可还好?”
“奴婢虽只在御前伺候,不大洞悉外界之事。但倒是常见归乐公主出入宫闱,陪伴太后左右。”杜欢姑姑如实答复道。
我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叶知秋也没闲着,常出入于各种贵爵显要举办的宴席中,在名流权贵间慢慢扭转了口碑。逐渐从声名狼藉、为人不齿的形象,转换成了被贵女们接纳欢迎,上赶着谄谀取容的京中第一新贵。
转眼进宫五六日了。翁斐下了早朝后,从腾龙殿径直来到漪澜殿,领着我去宁康宫给太后请安。
宁康宫里隐隐缭绕着檀香味儿,在溽热的炎夏,这些熏炉里飘出来的气味儿,清清凉凉,配上内堂传来的梵音,倒挺让人平静的。穗欢姑姑在大堂奉茶,躬身道,“还请皇上稍等片刻,太后娘娘正在礼佛,想来也快结束了,不出半刻钟就到。”
我心中腹诽,还真是佛口蛇心呢。越是恶事做尽的人,年纪大了怕报应,就越信佛。所以这原本富丽堂皇,雕绘大气的宁康宫,在王学英的打造下,能处处不失禅意。尤其是那一池菡萏,在肥绿的莲叶上含苞待放着,与竖放在水中假山的菩萨像相辉映,模样颇为圣洁。
没一会儿,太后便出来了。原以为她见了我或多或少会怒形于色,却不想此刻,她反而虚气平心,在皇上面前慈祥温厚,丝毫看出上次待我的狠辣凌厉。并且对皇上将我带入宫封妃之事儿,也没有表露出半分不满和计较。
“上次哀家罚你去边疆流放,确实是严厉了些。本想小施惩戒就算了,但知秋已贵为公主,是不容冒犯得罪的皇室贵女,外边儿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若哀家不说点儿重罚的话,以后是不是人人都能欺负到皇家头上了?只是此事儿的主角儿终究是归乐,如何惩处自然得让她拿主意。哀家见她往素里面软心慈,与你又常以姐妹相称,本以为她会大事化小,以德报怨。所以才刻意给你拟了个高点儿的罪责,只待她高抬贵手,为你求个情就算了。却不想...”
太后说到这儿,便适时地停下了。只拈起茶盏,拨了拨茶叶,优雅地呷了一口。如此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地就将昔日矛盾和过错推到了叶知秋身上。想来,她现在已经断定了叶知秋与自己非亲非故,才会在皇上面前借词卸责吧。
其实这样对我而言,就最好不过了。没有太后的偏护和支持,叶知秋这公主之位,应该也岌岌可危了。
我正暗笑时,王学英又放下茶杯,扬眸道,“不过你啊也别怪哀家。所谓患难见真情,若哀家没有下这道懿旨,又怎么能让咱们皇上看清对你的心意呢?”
她话音落后,目光已经彻底移向了我。我赶忙起身,朝王学英弯腿屈身的行礼,“臣妾因祸得福,全因太后庇佑。此番随皇上入京,若没有太后娘娘您的宽宥仁慈与首肯,臣妾哪儿还有入宫服侍的机会。”
“难怪皇帝喜欢你呢,确实是个心思通透的。”见我的回话玲珑剔透,给足她体面,她便略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又对翁斐苦口婆心道,“只是...皇帝啊,琼嫔虽慧心妙舌,有玉貌花容,得你欢心。但毕竟身份尴尬,你这样不掩宠爱,恐遭物议啊。只怕现在外面那些朝臣已经止不住贰言了。”
第95章
翁斐却一笑置之, 不甚在意。“有劳母后为儿臣操心了。琼嫔本就无罪,现又得母后宽宥。与朕在一起也是名正言顺的事儿,如何也轮不到那些外臣嚼舌根。”
“可琼嫔出身不明, 又是再嫁之身...”太后欲言又止, 猛地想起了自己也是再醮妇,便不好多说什么了。
翁斐似乎看出太后语塞的原因, 嘴角扬起难以觉察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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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完安后,翁斐携着我的手出了宁康宫。他坐在龙撵上,对我安慰道, “太后的话你别放心上。”
我点了点头, 莞尔笑答, “臣妾当然不会。皇上为了我,尚且还要面对那些朝臣的嘁嘁喳喳, 说长道短。若我因也这些事情而惴惴不安,妄自菲薄,恐怕一辈子都会被其所累, 辜负你让我‘弃木抱琼’的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