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玉棠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不由得捂嘴尖叫,恰好与那烂嘴流血的登徒子发出的惨烈嚎叫声撞在了一起。我很好奇地想掰开翁斐的手, 反被他捂得更紧了。
“乖,别动。小心污了眼睛。”翁斐在我耳畔温声哄着我,面对楼下那群愤起拔刀的武夫时, 神色却异常的阴鸷冷厉, 浑身散发着不可侵犯、不可亵渎的王者之气。
见对面一群人气势汹汹地举刀示威, 燕珂羿他们也横眉冷对, 利剑出鞘,且气概反胜一筹。毕竟是在御前伴驾的侍卫禁军, 超群拔类, 总不是这些混迹江湖参差不齐的能比的。
掌柜的见局势紧张,赶忙做和事佬, 求各位老爷出门在外, 和气生财, 各退一步。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 角落里一直戴着斗笠低头喝茶的侠士忽然起身,对那群武夫的头子附耳道,“对面穿的是朝靴,京城才有,你们,惹不起。”
果然,听了他的提醒,那群莽夫才半信半疑地先收了刀,不敢轻易得罪。只皱着眉眼,紧盯着我们上楼。
因我被翁斐捂住了眼睛,未能看到那侠士的模样,那人亦没有看清我的五官。反正,我只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似乎以前在哪里听过。
*
一轮孤月高挂在天际,清银色的月光照映着苍苍莽莽的丘峦与绵延起伏的城墙与烽堠。客栈外迎风招摇的破旗上,“胜江南”三字褪色难辨。瓦房高檐上,有侠士对月枯坐,从怀中掏出陶埙,奏起了一曲幽深而悲戚的乐音。如此天涯孤旅中,使人听了,不免平添几分愁绪。
我倚在窗边,只觉得手痒,也想寻来箫笛吹奏一二。自被关押入狱后,又惨遭流放之刑。倒是许久没有碰过丝竹管弦了。
若明日有空,去买支笛子好了。我正想着,翁斐的脚步声便从门外传来。旁边似乎还跟着燕珂羿。我不由站起身,想开门迎他。却在无意中听见燕珂羿对他奉旨道,“回禀皇上,刚才对娘娘出言不逊之人已经伏诛,尸身送去了玉山的衙门。”
翁斐淡淡地“嗯”了一声,让人听不出情绪,“退下吧。”
“臣告退。”
燕珂羿躬身离去后,翁斐才推门而入,见我惊愣地站在门口,便明白了一二,于是问,“都听到了?”
我点了点头,“他被皇上派人诛戮了?”
翁斐向朝我靠近,却又踟躇着,有些担心道, “你会因此害怕朕吗?觉得朕是个冷血残酷之人。”
我不但不畏惧,反而上前,猛地拥抱住他,“我喜欢皇上这样,为我睚眦必报的样子。刚才的你,反而更让我心动了。”
翁斐怔了怔,忽然舒朗地笑了,然后伸出手臂回拥着我。“朕捧在心尖儿的,岂容这等下九流的东西出言冒犯。”
被他温柔地搂抱了许久后,我才从他怀中探出脑袋,“皇上,明天陪我去买一支竹箫或者笛子吧。”
“朕倒是不知道你会这个。”翁斐没见过我拨弄琴弦样子,更不曾听我吹奏管乐。于是对着门外传唤道,“安详意,进来。”
不多久,那小老头便屁颠屁颠地推门而入了,然后躬身道,“主子请吩咐。”
“即刻派人去营帐那边儿,将朕的笛子取来。”
见皇上兴趣盎然,安详意也跟着浮上了笑脸,“奴才遵命,这就去。”
待安详意麻利地关门离去后,我坐在床边,随着窗外迟迟不散的陶埙声,陷入了回忆。
“在想什么?”翁斐说着,也坐在了我身侧,将我的手搭在了他的大掌上。
我低头,嘴角噙着一丝苦笑,缓缓道,“我记得之前皇上也曾赏过一支楚黔思州府的玉箫给刘清慰,作为新婚贺礼……”
翁斐本覆住我小手的掌心忽地一僵,然后沉默着,神色失意伤情了几分,仿佛笼罩了一层薄雪。见我忽然提及玉箫,他似乎以为我是余情未了的思念刘清慰了。于是静静打量着我的侧脸,想洞穿我的心绪。
许久后他语气寥落地说道,“送玉箫做喜礼的时候,朕从未想过会爱上他的新娘。”
这话里淡淡流露出了几分愧疚之意。
我转过脸,与他对视,伸手捧着他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俊脸,努力笑道,“皇上,其实嫁给清慰之前,我曾渴望入宫选秀。可惜难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天下女人想嫁你,无外乎三种理由。要么单纯是因你无上的地位;要么是因为你能给予她们的荣华;又或者是真心思慕,仅仅因为你的个性为人与治国才略所展现出来的魅力,便对你难以自拔。不可否认,我也是个虚荣的平凡女子,所以我一直以为,我心里这三点都有。”
“你还是第一个对朕说贪图朕地位与荣华的人。”翁斐忽然破愁为笑,款款的吻了吻我额头, “朕从不知道你也曾想嫁给朕。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都足够让朕心花怒放。”
见他对我的实话并无反感,反而眉目舒展了些,我才接着说道,“我曾在民间听说你的许多治绩,以及百姓们对你北辰星拱般的拥戴赞扬。说来你可能不信,虽素未谋面,但我在闺中时就对你有过仰慕之情。每每在看不尽繁华的街头上,听路人感慨盛世太平时,我就会忍不住浮想,你在深夜孤灯下批阅奏章的情景。若是忧愁烦闷了,可有人会上前抚平你蹙起的眉宇?只可惜,后来,我不但没参选秀女,反而还让海媛珠拿了我的诗去博得了你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