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道:“可惜,美则美矣,就是跟咱们即将册封的新公主比,略逊了一筹。”尽管她也不喜叶知秋,但到底要找个能打压我风头的才甘心。这反而叫我更生窦疑了。
其实淑贵妃起先也不知我是谁,只是无意中在皇上的寝殿见到一幅风露清愁的仕女画,与我的身段、面容都极为相似。又听说我叫逢春,于是想起了画中题跋有一句,“苦恨相逢春已晚,哪堪春意别处浓。”这才似乎窥懂了一二。
淑贵妃一想到当时她碰那幅画时被皇上训斥,就心生不爽,只将袖儿一拂,朗朗曼声,“你随家人入宫,不待在举行大典的瑞和殿等候,独一人跑来后宫干什么?”言外之意,有嫌我不安分的意思。
我依旧保持温文尔雅气度,谦和解释道,“臣妇是应召才去了太后娘娘宫中,如今正要想回瑞和殿去。可惜忽逢斜雨,暂时借此一避。护送臣妇的女官刚回去取伞了,想来也该回来了。”
雨势渐大,似乎还夹杂起了薄雪。众人纷纷仰头望天,没想到今年的第一场雪,竟来得那么仓促。尽管这些妃嫔出门前饱食暖衣,也架不住匆匆寒潮。淑贵妃睥了我一眼,也不好没有由头的奚落我。于是只扔下一句:“那你好好这儿等着吧,别到处再乱跑了,免得太后宫中的女官儿回来也找不到你。”就率着各位妃子急遽地走了。
没走多远,她便散开各位妃子,让她们回自己宫歇息一阵,下午好在瑞和殿见。当妃嫔们作鸟兽散后,淑贵妃才对贴身宫女低声附耳道:“去太后宫中的路上截住那送伞的女官,叫她打道回府吧。就说我们已经赠伞给木逢春,送她回去了。”
“是,奴婢遵命。”婢女接下差事立马去办。
雨雪似柳絮砸来,天色愈加晦暗。太后早知道十二月二十根本不是什么吉日良辰,之所以执意选了今天,只是因为这是女儿生辰日罢了。可这样恶劣的雨雪天气,倒叫太后也始料不及了。
折返去寻伞的女官迟迟未归,让我有些焦急。如此天寒地冻,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我不再犹豫傻等,果断凭着记忆原路返回太后宫里。本想直接回瑞和殿的,又怕女官是因事耽搁来迟,若她来了我不在,岂不害她白跑一趟,以为我失信于人。
到了太后宫门,在门口候守的宫女见我冒着雨雪回来了,才悄悄去叫来女官。这女官能在太后宫里当差,也不是蠢笨的,目语额瞬间就明白了所以然。于是拉我去偏殿暖阁给我烤火,弄了杯热茶。她不敢惊扰太后,只是悄悄禀明了叶知秋,又与我道明原委,羞惭满面地赔了罪。我这才心下了然,是招了贵妃的道了!
叶知秋来了暖阁见我,觉得我是因她的带累,才惹贵妃不满,一时间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说公主王妃这些个位置,没少给自己招来蜚短流长,恶语中伤,不要也罢。还不如从前自在云云……她一边哭着,一边用手扶着没戴稳昂贵金簪,将簪子更稳固地插在发间。
见此状,我险些忍不住白眼扶额,明明被雨雪沾湿身子受寒的是我,怎么反而要我去安慰她了...若是真不屑这王权富贵金缕衣,何不干脆扔了本摇摇欲坠的金簪……
于是我也照做倚风娇无力的样子,不出言安抚,只陪着她一起悲泣。见我也在哭,叶知秋才愣住,停下了哭腔问道,“逢春...你怎么也哭了?”
“我见你哭了,也忍不住替你伤心。”
她这才不得不宽慰起了我,与我互道了几句姐妹情深,就又忙着去太后跟前承欢膝下了,临走前解释道:“今日你来宫中,本想带你拜会太后娘娘。只是如今主厅内坐满了太后娘娘母家的权胄亲戚,一个个的都招呼不过来了。又怕人多生疏,把你冷落了。我也就不领你去凑热闹了。”
我淋了雨雪,妆容惨淡,身子发冷需要烤火,确实不适合到太后跟前让人扫兴。只笑着让她放心去。待到身子干爽了,才由女官护送到了瑞和殿。
还好雨雪只短促地下了一会儿,下午就迎来了雪霁。大典虽延迟举行,但总算能赶在天黑前结束了。
大内宫廷金碧辉煌,美轮美奂,任由琉璃瓦泛着熠熠的光。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们都携着够格的亲眷按照品阶等级排序,在瑞和殿外恭候大典启幕。
未时三刻,举行仪式的内监一声响遏行云的“皇上驾到——”,我便随着众人恭恭敬敬的三跪九叩,顶礼膜拜了。
终于要见到被全天下子民奉若神明的皇上了,终于要见到我曾奢望入宫选秀从而托付一生的男儿了。极力克制住雀跃的心脏,我悄悄抬首,只见一身材修长挺拔的男子,身披明黄色的龙纹披风,在叩首跪拜的群臣中从容不迫地走向大殿。
待看清了他的俊脸,我才难掩吃惊地捂住嘴。
第37章
此气韵清贵, 气度高冷的男人,不是非文又是谁?
离开江南后,我从未做过再遇见他的打算, 以为京城虽小, 圈子却不同。身为贵族公子的他,自有他的诗酒唱酬, 曲觞流水。而我囿于内宅高墙,足不出户。就算是偶尔赴宴串门,也是家中妇孺随行, 混在女眷堆里吟诗作对、闲话家常罢了。
虽然怀疑过他的身份, 可此刻落实了反倒感觉如梦似幻好不真切。他不是非文, 他是翁斐,是我皇朝的帝王, 至高无上、无人匹敌的君主。十四岁亲政,十五岁修渠治河,十七岁诛杀乱党, 十九岁平藩拓疆。少年老成, 为政精明, 权略善战, 大有成就千秋功业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