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我自能意会。虽然语气和婉,但威慑性极强。她的意思,无非已经是在否认自己出行的唯一合理性了。若不是太后皇帝赐她出宫机会,那必然就是自己想法子逃出来的。而我需要做的,就是推聋妆哑 。
辞了苏太妃,守在门口的木槿和花囍才双双扶住我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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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来覆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第二日与父母用早膳时,佯做无意地聊起了宫中最近的动态。父亲在前朝,对后宫的风草吹动不太清楚,除非有哪个妃子祸乱宫闱需要被大臣们进谏弹劾;又或是某个同僚的女儿怀上龙种母凭子贵,一家人跟着鸡犬升天这种事儿他才会来兴趣。
倒是娘亲跟其他官员家的大娘子们闲聚时听说后宫的苏太妃突然暴毙,面目全非,太后谓其不吉,也没有给她葬入妃陵的福气,就草草埋了。
“许是年轻的时候的罪过太后吧。隐约听说过,两人以前争宠得厉害,很不对付。只是不知苏太妃人没了,你那总是病不好的姑姑又该如何?待我们回京后,得托人捎信问问了……”
娘亲还在碎碎念,我却不禁蹙眉思忖。只觉得此行偶遇诈死的苏太妃,终究不是好事儿。我与她之前不过一面之缘,没有建立起信任关系。如今她在逃亡途中被我识出身份,恐怕会觉得自己暴露了行踪,惴惴难安。若她手软心慈,也许会自己先行一步消失无踪;若她心狠手辣,那么必定会对我有所动作...
苏太妃知我此行的随从就有好几人,那么下手必不会方便。且现在都过了一夜了,她要是担心我向第三人泄密行踪,恐怕都来不及堵住我的嘴了。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回了房,吩咐木槿在两间房相连的墙角悄悄凿了个小洞时刻窃听。白日无话,到了夜深的时刻,才有了动静。
我让木槿退出去休息,独自一人蹲守在她原来的位置,侧耳细听。对面声若蚊呐,但多亏夜里没有白日喧嚣,落针可闻。
那林欢姑姑耿耿道,“娘娘,奴婢实在不放心。不如叫我去将那丫头灭口吧。”
“糊涂!她若已经跟她爹娘、丫鬟们都说了,我们是不是要将一船的人都杀了?且不说你有没有杀那么多人的本事儿,就是杀了人必定会惹来官府的注意,你还嫌我不够暴露吗?”
第14章
苏太妃愠怒的语调突然一转柔和,接着道,“说实话,那木逢春看着娴静知礼又乖觉聪慧,如此美好的年岁,如此曼丽的妙人儿,让我想起了从前刚入宫时的模样……哎,总之,我何必非诛她年华?我又不是王学英(太后)处处那么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太妃突如其来的夸赞,让我难忍愉悦,甚至想暗骂自己太以小人之度君子之腹了……
“那我们可怎么办?要是她说了在去瓜州的客船上见过您,让宫里知道了...尤其是太后知道了...”林欢姑姑依然忧心忡忡。
“以前在宫里,太后无法对我光明正大地痛下杀手,现在人人都以为我死了,她若再发现我是假死,那么我将彻底沦落到委肉虎蹊之境,只能任她报复折磨,无缚鸡之力反抗。但没关系,消息的传达需要时间,等宫里的人知道我曾出现在这艘船里,我们也早不知去向了。明日船就要拐进了汴河的码头,那时候直接下了吧。顶多,再也不奢望回到江南那西子湖畔便是。”
在一墙之隔后偷听的我,屏气凝神了许久。正以为她们再无话时,太妃紧接着重重地哀叹,“再说了,我们已经欠了那木家一条人命了,难道还要再添一条?”
“娘娘,您莫要自责。那木琳琅本就病入膏肓了许久,吊着一口气迟迟不肯去。我们帮她结束痛苦和执念,让她能有机会早早去追随侍奉先帝,也是一种成全。她替您做假死的替身,让您得以金蝉脱壳,咱们互利互惠罢了。”
对面话音刚落,一道激越如白光的闪电亮起,我赶忙捂住了想要尖叫的唇,姑姑已经去世了?!被谋杀的?!震惊可怖的消息让我寒毛卓竖,不寒而栗。在紧随而来的轰隆雷鸣声掩饰下,我有些跌撞地摸到了床上,蜷缩着,强忍发抖不止的身体,勒令自己镇静下来消化……
外面忽而狂风骤雨,船只因汹涌的波涛摇摆得厉害,像江底的恶龙在发雷霆之怒,势要用惊涛骇浪来潦原浸天。
还好两个丫鬟及时点灯进来,见我栗栗危惧的姿态,以为我是害怕雷雨巨浪,故而留下来在此间相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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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切风平浪静。仿佛昨日雷雨夜的动荡只是一场噩梦。
再过半刻钟,就要船就要停泊在汴河的渡口了。
心绪平复的我穿戴整齐,戴上了白纱帷帽,想去甲板上透透气,待父母洗漱好后再一同下船用早膳。尤其,吩咐花囍观察隔壁客房的一举一动...
哎,就此别过吧,苏太妃。我盼她早日下船,从此互不打扰……
昨夜秋汛汹涌,漫涨的江水已经溢出了堤岸。望远处,云蒸霞蔚,仿若梦泽。
码头旁,天未亮就支起的早餐摊上铁锅热油翻滚,油条麻球一点点儿地膨胀焦脆,老远就能闻到香味儿。
众家眷坐下没多久,小贩便麻利爽手地盛上了一碗碗冒着热气儿的豆浆白粥,包子油条,馒头麻球...送一口热腾腾的早饭下肚子,瞬间驱散了秋晨的凄寒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