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错付一场的高博,挑眉:“就一杯?”
“嗯。”
徐欥点头,表示,喝了就行,喝多少不重要。
“下次再和董助畅喝。”
高博笑了笑,给自己又倒上一杯,打算独酌。
“你喝过酒吗?”他问:“不会是第一次喝吧?”
高博不了解徐欥的酒量,这会儿突然也有点担心。
他第一次喝酒,如果酒量浅,误了事,那就更说不清了,这事儿,毕竟他们都不无辜。
徐欥:“不是第一次。”
徐欥澄清,董助不需要为他担心。
他清楚自己的酒量,在明确过自己的职业生涯,是要到企业里面走职场这条道路之后,他刻意练习过他的酒量,只不过作为总裁助理,平时需要喝酒的场合其实很少。
“能喝多少?”
“我没醉过。”
高博:“……小看你了。”
徐欥点头:“那我走了。”
“嗯。”
待徐欥起身,他今天只穿了件白色衬衫,他仍旧将洗刷得干净的双肩背包背在身上。
“你还背着包去?”高博:“背包也有错?”
“背包没有错,错的是人。”徐欥郑重地点了下脑袋:“但道歉总得带着诚意和态度以及……”
“以及什么?”
“以及规划和打算。”
背包里装的是他的诚意和态度。
规划和打算。
“对了。”
待徐欥转身,高博看见他过分优越的背影线条,突然又叫停了他的步伐。
徐欥听到身后先有玻璃酒杯磕在桌面的声音。
随后,他身后才响起高博清冽而冷沉的声音:“你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要教你游泳吗?”
第59章
高博问的是, 最初时舒以为徐欥不会游泳那会儿的事情。也就是徐欥刚刚成为时舒的助理不多久的时候,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教给他游泳这项生存技能。
以及徐欥相信, 凭借高博董助的实力, 他也一定知道的是——
她后来知道了他对于游泳存在一些心理障碍之后,仍然答应了他的请求,帮助他去做游泳恢复性训练。
再到后来,她知道他身上具体经历的那些事情之后, 她又劝说他,这游泳不一定要继续下去。
这整个过程中,她对他的好。
对他的付出, 不计回报的。
他知道, 这一切, 董助都会知道。
当然, 徐欥如今已经不再受这个困扰。
托她的用心, 托她的福。
因为在她的帮助下,他已经战胜了过去, 解开了心结, 如今也能够和她畅快地比赛一场。
她曾经说过,她是希望他遇到溺水的情况时,有自救的能力,而不是要把生还的希望交到别人手里。
徐欥后来听许叶霖秘书讲起她父母的事情时,也曾经想过, 应该是她父母的事故给她留下的遗憾,让她不希望身边再有人因为不会游泳, 而失去活下去的机会。
这也是,他当初鼓起勇气, 恳请她帮助他做游泳恢复性训练的原因。
他不希望自己会加深她心中的遗憾。
但这会儿,高博突然提到这件事情,徐欥再次回忆着当初许叶霖秘书和他说过的,已故的董事长夫人,是将生还的机会留给了高博。
徐欥因此重新思考这句话,突然也读出了别的含义:“是因为董助,不会游泳吗?”
空气中闻到花香的味道,是盛开在高博院子里的芍药,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只此一种,很容易辨别。
他的院子里空旷僻静,古朴而典雅。
只栽种着芍药,这一种花。
高博肯定了他的这个猜测,说:“嗯。”
高博董助是个寡言的人,他从未在任何场合向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事情。想着他一定很多时候感觉到了困苦,徐欥于是停下来,等了他一会儿。
徐欥没开口主动问他更多,徐欥也没转过身,他就这样背对着他。
他想,之所以高博董助是在他转身之后才喊了他,那他便是以这样的背姿和倾听方式,最为适合。
如果高博董助他想要继续往下说,那他不去正面去面对他偶尔随着芍药风起的脆弱,如果他不想往下说了,那他刚好可以继续提步离开,他可以维持着没有发觉他一瞬的仓皇,他在用等待,假装为芍药的花香驻足停留,他在等待着他的选择。
高博在自斟自饮的一杯酒之后,告诉了徐欥,当初的事故的细节,比许叶霖讲述给他的,更为具体。
出自亲身经历者之口。
车子和逆行的渣土车发生碰撞后,冲出防护栏,坠入河道。
高叔叔,也就是时舒的父亲,高董事长,眼见着避不开渣土车的撞击,为了减轻撞击的力量,他及时打了方向,将受力点大部分集中在他自己身上。
他因此脑部受了严重撞击,当时已经伤得非常重了,但是他还是拼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拿安全锤敲碎了车窗,为妻子凿开一条生路。
他让时汐阿姨一定要活下去。
因为,他们的女儿不可以同时失去父母。
那是一个丈夫在遇到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对妻子,对女儿,对家庭,无私的爱和嘱咛,和责任。
如果,时汐阿姨放弃救他的话。
那她是完全能够活下来的,毕竟她的游泳技能娴熟,又在丈夫的保护下,她没有受到任何身体的伤害,以及,丈夫弥留之际,给她凿开了一条逃生的道路。
高博想起车内最后的对话。
时汐阿姨翻出车窗后,高博以为她会听从丈夫的话,抓紧时间逃生,因为她是一个冷静而又睿智的女人,她知道危难之际,什么样的取舍,才是最优解。
高博不是一个出身幸福家庭的人。
父亲因为经济犯罪入狱,母亲不知所踪。
如果不是作为父亲朋友的高董事长,决定收养他的话,他应该是被要抛弃的。
所以,当高董事长在最后的关头,没有考虑到他,他并没有什么怨恨,高叔叔只是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优先考虑了他深爱的妻子和唯一的女儿而已。
如果高叔叔和时汐阿姨不是来接他的话,他们本也不应该遭遇到这样的不测,都是因为他,一个本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给抛弃了的人,他们才会遭遇到不测。
“你心地善良,一定会告诉我,那是一场意外,我不必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高博坐在六角亭中,看着徐欥被夏风吹熟的白色衬衫衣摆:“但是,我见过开渣土车的那个人。”
他是他父亲入狱前的仇家,妻离子散,走投无路,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那场人为的车祸事故中。
徐欥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夏天的风,说来就来,夏天的雨,说下就下。
风沙掀起,徐欥抬指揩了下眼角。
高博继续说。
他也告诉了时汐阿姨。
但令高博意外的是——
时汐阿姨还是把手递给了他,她让他抓住她的手,借力爬出车窗。
高博已经连累了高叔叔,他不想再拖累时汐阿姨,他于是拒绝:“阿姨,您放弃我吧。”
但她没有收回手,她说:“一秒钟都是生命。”
“你要在这里浪费吗?”
高博想起不小心听到的高叔叔和时汐阿姨在收养他这件事情上的争议时,他问:“可您不是不喜欢我吗?”
时汐阿姨曾经反对直接领养,她说她可以资助他,但不愿意领养。
“嗯,因为你的到来,我们要关心你、教育你、照顾你,这一切势必会分走我们对女儿的爱和精力,所以我不喜欢你的到来。”她说:“但那不是我见死不救的理由。”
她不爱笑,是属于严肃认真的那一类女强人形象,严谨刻板是他对她的初印象,她不像高叔叔一样平易近人,所以,那个年纪的高博其实有一些怵她,他于是诚实地告诉她,他的腿被车门卡住了。而且,他也不会游泳,他并不具备和她一起逃生的条件。
他以为,她会放弃的。
他这样的一个拖油瓶。
但是——
她甚至没有犹豫一秒,她好不容易从车子里爬出来的,她又耗费了很多力气进来,帮助他脱离困境。
这耗费了她更多的力气。
等时汐阿姨带着他一起逃生至岸边时,她先把他推上了岸,就在高博以为,他们两个人可以同时活下来的时候,可就在时候,她抓着岸边的手突然失力,滑了下去,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她的最后一点儿力气。
是向上用力托举他受伤的那条腿。
以让他减少疼痛感。
他获救了,但也只有他获救了。
岸边上有围观的人。
但没有人愿意以身犯险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