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徐欥松了口气,有短暂活过来的感觉。
等徐欥准备好了水果,除了樱桃,他还搭配了玫珑瓜、进口晴王等切块,摆拼成漂亮的果盘,另外还端了杯热牛奶。
他很会生活,水果摆得漂漂亮亮。
他说:“因为您最近睡眠不太好,我自作主张将您的饮品由咖啡换成了热牛奶。”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有助于改善您的睡眠。”
牛奶对时舒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徐助理太乖了,就让时舒忍不住又起了戏弄他的心思,她抬手勾了勾手指,徐欥意会了她的意思,端着热牛奶往前稍稍凑近。
尽管徐助理的耳朵尖已经漫成粉红,时舒仍对他刻意避开自己的距离有些不满。
她纤长的手指沿着他的领带底部缠裹两圈,轻轻一拽,就将人轻而易举地带到自己面前。
第三次了。
时总今晚玩他领带的第三次了。
徐欥肩背驼下来,伏得低低的。
他在她面前,永恒不变的末梢地位和低姿态。
时舒从他手中接过牛奶,抵在唇边抿了一口。
徐欥听见她吞咽的声音,“咕咚”短促的一声,像碎月亮砸进了琥珀色的心潭,忍不住想要弯腰捞起,却又不知道只成全了幻象。
她仍靠得他很近,她的声音低沉喑哑,她温热、冷香的气息打在他耳尖:“谁跟你说,我睡眠不好了?”
徐欥的呼吸瞬间变得迟缓:这……
他总不能出卖了夏老师。
他也不能出卖了董助。
“您是不是忘了?”徐欥眼睫毛轻颤,抖着胆道:“您酒后服用安眠药的事了?”
“啧。”
反应倒还挺迅速。
时舒抽出一些距离,定定看着他,似乎是要确认他这回又哪里来的顶嘴的好本事,但又觉得他身上那种挣脱不开的束缚感桎梏着他,逗一逗他,逼一逼他,除了涨红着脸和哑口无言,再也给不出更多有趣了。
时舒最后以一句“嗤”,结束了她的戏谑。
徐欥被她这样看着,决定偏开脸回避她的视线。
只是——
他刚向左后方转过脑袋,就看见眼前朦胧干冰雾气散尽,而楚人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刚刚好出现在白色幕布上,放大的,清晰的……
徐欥深深吸了口气,慢吞吞地跌坐下去。
座椅两边开始摆动,晃颤得厉害。
偏偏这时候,泰然自若的时舒又要开口喊他:“徐助理。”
“嗯。”徐欥手撑着沙发,试图抵抗它自以为是的抖动,声音勉强维持淡定:“我……还在。”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吗?
徐欥的心脏开始因时舒这一句迟来的新年快乐跳跃得急促而不真实。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她是在回应,0点,他发给她的那条新年祝福。
他以为她没有看见,又或者看见了没有在意,毕竟她是总裁,她根本不需要回复任何人的新年祝福,不管是群发还是私发。
他因此也从未想过,她会亲口对他说一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徐欥在心里默默地说,希望您不再受到失眠的困扰,希望您不用借酒消愁,希望您新年快乐,日常快乐。
有了前半段一顿猛烈的输出,电影接下来的后半段似乎没那么恐怖了,徐欥心中那点儿不真实感却到达了顶峰,他甚至感觉到了内心深处,涌动的暗流有着不可置信的雀跃,呼之欲出。
……
82分钟的电影播放完毕,又一阵干冰雾气缭绕之后,是恐怖电影那未尽说明的开放式结局。
时舒喜欢开放式的结局。
因为这样预示着电影的主人公有几种可能性的结局,而观影的人可以自由选择心里想要的那个答案,不会有人指着她的背影说:自欺欺人。
徐欥关掉音控,时舒用纸巾裹着一颗刚刚吐出来的樱桃籽,随口问:“好看吗?”
徐欥淡定地眨一眨眼:“还挺好看的。”
“哦,是吗?”时舒:“这部片子是很多人的童年阴影,你原来没看过?”
徐欥挠了下后颈:“我的童年比较枯燥乏味。”
“都做些什么?”
徐欥数着:“绘画,乐器,像钢琴、二胡……跨度比较大,唱歌,游泳,潜水,雕刻,手工……”
“你对枯燥乏味是有什么误解?”
“虽然看起来有很多活动供我挑选,但这些活动都是需要保持心静的自我修行。”
徐欥解释了一下,他常常从早上醒来就专注于一件事情坐到天黑,常常会产生这个世界上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幻觉。
因此,记忆里他便觉得自己的童年生活枯燥又无味。
“或许记忆窜改了真相,它不是真实的。”他说。
时舒想起她小时候。
如果所有的孩童将父母是否花了足够多的时间去陪伴着他们成长,作为判断童年是否有趣味性的标准,那么,她有过一段令所有孩童都羡慕的童年,无论是在二十多年前,还是在二十多年的今天。
只是——
如今,父母明明就住在隔壁,她却再也听不到他们陪伴她成长的引导。
“下次再一起看昆池岩。”时舒抬手看了眼腕表,想起徐欥的父母和兄长都在家里等他回家,也无意将他留得太晚:“你今天早点回去吧。”
“刚看完恐怖片。”徐欥:“您一个人可以吗?”
时舒笑了:“恐怖片不都是假的么?”
时舒又说,她在南郊再待一会儿,也要走的。
“您去哪里?”
“西山。”
徐欥心里也是有疑问的,大年三十,大年初一,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待着?
但徐欥最终什么也没有问,亲疏有界。
止于边界感。
“那我送您回去。”
“不用了。”时舒摆摆手:“我还要一个人,再待一会儿的。”
“好,那您有需要,再给我打电话。”
-
车子开在南郊往白里弄的路上,徐欥感觉一路上后背凉飕飕的,开了暖风空调才稍稍缓解一些。
年初一,人们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氛当中,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都比较少,就将这条路营造得空旷而诡秘。
徐欥刚打开广播电台,来迫使自己的耳边不那么安静和诡异,连接汽车中控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也是有一些吓人的。
徐欥深吸口气,接通,还没开口,就听到董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裹着耳朵传来:“找我?”
徐欥这才想起来,他因为联系不上时总,忙中逾矩,所以,电话才打到了董助那儿。
徐欥于是把找他的原因又如实说了一遍,他刚要解释他已经和时总取得了联系,就听得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的高博突然出声打断他:“她没事。”
他的声音恢复如常,他又补充告诉徐欥,工作是做不完的,建议他休假期间专心休假即可,不需要关心工作相关的人和事,这是一种精神内耗。
“少内耗,少内卷,放过自己。”
道理他都懂,但是……
徐欥想了想,便也没再多言。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
汽车停在教堂后面的停车场上,徐欥步行进入冗长的巷子,阴雨绵绵的天气冲刷干净老巷子里有人穿梭过的痕迹,回归它沉寂多年的安宁。
徐欥首先查看了一遍他堆砌的猫舍是否漏雨,猫舍跟前是否有充足的余粮。
大胆的小猫蹭一蹭他的裤腿,他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它们自行离开,偶尔也弯下腰撸一把它们厚实的皮毛。
然后,徐欥才步行回到家。
徐母徐莞然刚好准备好晚餐,徐欥认真地洗干净手,接过母亲手里的汤锅:“小心烫。”
“π π。”徐母亲跟在他身侧和他说话:“你哥说,你去加班了?”
她的身材高挑,但还是比徐欥矮了不少,她担心儿子的工作过于劳累,不免要唠叨几句:“之前打电话给你,几次半夜了你还在加班工作,怎么大年初一又还要加班?是什么样的工作,非要过年做不可呢?”
汤锅摆放在餐桌上,因为烫手,徐欥捏了捏耳朵,话中有些吱吾。
他自己也说不清他今天的行为算什么。
要说他的行为是加班,可其实没有人给他安排过工作任务,时总并没有召唤过他,他也一直都在他的假期里。
可说他的行为不算加班,他又的确做了工作范畴之内他应该做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这层上下级的工作关系,他和时总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是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有见面机会的。
是……工作范畴之内的事情吧?
但这界限似乎也有点儿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