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提出来,许夫人想救锦心,若是以她跑一趟敬国公府为条件,倒也不是不成。她只要拿到香罗和她家人的身契就好。没想到许夫人如今竟是疯魔到这个地步。
见许夫人扯住了锦熙的头发,她上前双手一张,从肩膊处拼命抱住许夫人,嘴里大叫“来人啊。”
三人正挣扎在一处,就听有人道:“侯爷来了。”
锦鱼大松一口气,面露喜色。
豆绿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她刚才只是给豆绿递了个眼神,这丫头就懂了,果然搬了救兵来。
没想到,许夫人突然停止了撕打,身子整个一坠,锦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自己的双腿反被勒得紧紧的。
等她回过神来,就见许夫人已经跪在自己面前,哭道:“五丫头,母亲求求你了。你就救救你姐姐吧。她在婆家都要被人磋磨死了。你就跟你大姐姐去一趟敬国公府,见见她吧。”
锦鱼:……
许夫人这是要害她呀。
她爹现在不待见许夫人是一回事。可亲眼瞧见许夫人跪地求她,必然觉得她太过轻狂,定会同情许夫人。不管什么事,她不答应都不成了。
可她也不傻,哪能这样乖乖受害呢,立刻双眼紧闭,往锦熙怀里一倒,装作晕倒了过去。
锦熙本正摸着头上痛处,身上一沉,怀里突然多出来个人儿,只得伸手抱住,也不知道真假,想了想,去掐锦鱼的人中,正掐着。
景阳侯进来了。
却根本没看见跪在地上的许夫人,反大步上前,急切地怒问:“锦鱼怎么了?!谁打的?”
锦熙:……
第95章 连根拔起
锦鱼正被锦熙掐得痛苦万分, 听到这话,眼睛张开一丝缝儿,刚想“苏醒”, 就见一道宝蓝色的身影冲了上来, 接着她就靠进了一个坚实而不是柔软的怀抱里。
“锦鱼……锦鱼……”来人呼吸急促, 胸膛起伏, 因恐惧而颤抖。
闻着那身上雪松的味道,锦鱼心头一软,原来江凌也跟来了。
她只是想逃开许夫人的陷阱,可没想吓江凌。
忙转头朝里,抬了抬脸, 冲江凌飞快地眨了眨眼。
江凌愣了一瞬,呼吸随后平缓下来,却仍是抱着她不放, 反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我们回来拜年,不敢指望岳母当我们是娇客,可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岳父大人, 务必请给小婿一个交待。”
就听锦熙急道:“五妹夫, 你别急。只是争执了几句, 并没有打着碰着。快……
“夫人!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形容?谁打的?”一声沉浑的怒吼响起。
锦鱼认得这声音, 是大姐夫宜春侯世子。不由暗暗惭愧, 觉得有些对不起锦熙。
刚才真挨了打的人是锦熙, 可是因为她倒在锦熙怀里, 谁也没看见锦熙才是真受了伤的那个。
“江凌,你先扶锦鱼躺下再说。”景阳侯也急慌慌, 吼了起来。
锦鱼是真没想到她爹这么关心她。
只得“哼”了一声,依偎在江凌怀里, “醒来”,道:“我……我没事……也是这些日子太忙累了,被一吓,突然觉得头晕。”
江凌紧紧地揽着她的腰。她也就舒服地把头靠在他的肩窝上。
这么多人,她也不好意思真躺下。
就见宜春侯世子也已经站在锦熙身边,正抬手摸锦熙的头脸,检查伤势。
锦熙见她醒来,头歪了歪,避开宜春侯世子的手,道:“谢天谢地你没事。”又转对宜春侯世子道:“我不打紧的,就是拉扯了几下,大家都坐下说话吧。”
这时,锦鱼才去看许夫人。
她这个位置,倒是清楚地看得见许夫人的脸。
这哪里是她当初见着的许夫人呢?最早许夫人虽然略显年纪,可仍是精致美貌的贵妇人。
如今发色枯槁,两鬓现了雪丝,脸颊瘦削,松得像泄了气的球,黄得像表纸,分明已经是个老妪。
许夫人双眼空洞发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坏了的罪人像。
锦熙弯腰去扶,许夫人却浑身都是僵硬的。
锦熙一个人扶不动,招呼旁边一个婆子来,两人一起扶起了许夫人。
许夫人浑浊的眼珠子拨动了一下,突然冒出两行泪水。她看向景阳侯:“你我夫妻一场,好歹你给我留几分体面,一会儿叫我到喜福堂过过节。”
景阳侯脸上虽仍是黑沉沉的,可似乎也有些不忍,半天往炕上一坐,抬了抬下颌:“你也上来坐着吧。有什么话,你跟我说,别拿女儿们撒气。”
又指着锦鱼:“你也赶紧坐下。回头找太医好好瞧瞧,别大意了。”
锦鱼看了一眼江凌,江凌便扶着她在靠墙的太师椅上坐下。自己也隔着张花几坐下。
景阳侯这才问锦熙:“怎么受的伤?”
锦熙与宜春侯世子在炕前椅上坐下。
她看了一眼许夫人,又看了看锦鱼,无奈道:“不打紧的……父亲,锦心的事,您得想想办法呀。”
景阳侯皱了皱眉,下颌动了动,看向锦鱼:“她不肯说,你说。”
锦鱼只得放弱了声音道:“母亲让我与大姐去敬国公府看四姐姐。我说该大嫂子去才是正理。我问母亲要两个陪嫁丫头的身契,母亲就扑过来打我,说我若是送她们回来,便要打杀了她们,我是真的吓晕了,大姐姐是为了保护我,才挨的打。”
她如实说完,室内安静了一瞬。
接着响起许夫人的啜泣声:“侯爷您听听,大过节的,她四姐姐如今生死未卜,她居然只惦记着自己的丫头。锦熙还护着她,我一时气不过,才打了锦熙两下。侯爷,我如今实在在是走投无路了呀,你没见我都急得都跟五丫头跪下了。”
锦鱼这才算是看明白了。
许夫人在她爹面前倒还没到随意暴走的地步,还想着做戏,这才否认要打她的事实,还拿出下跪这事来卖惨。
可是按她说,还不如暴走呢,至少真实。
果然景阳侯本来沉重的脸上,眉毛微微挑了挑,鼻子纵起些竖纹缕,露出几分不屑:“这事是五丫头糊涂。嫁过去都大半年了,居然现在才想起来陪嫁丫头的身契在你手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故意扣着不给呢。”
就见许夫人浑身颤抖,手在炕桌上簌簌出声,半天嗓音嘶哑道:“你……你……你女儿是死是活,你竟是毫不关心,居然只在乎她的陪嫁丫头!你……你……”
“难不成在夫人看来,只要锦心有事,咱们全家上下,包括老太太在内,便什么事也不能做了?我也别上朝了,咱家这节也别过了,最好大家连饭也都别吃了,你才高兴不成!”景阳侯语带讥诮。
许夫人气得直哆嗦,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父亲,母亲,这丫头的事不过是一桩小事。何必为这事费唇舌呢?!母亲,您要是还舍不得这两个丫头,便把她们接回来。若是说好了给锦鱼陪嫁,现在就把身契拿出来给锦鱼,了结了这事也就是了。咱们也好早点想法子救锦心呀。”锦熙出来打圆场。
自打国色天香园的事后,锦鱼便真是把锦熙当姐姐看的。
如今看来,锦熙确实与许夫人和锦心不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许夫人的大女儿。那时候许夫人的日子过得还算小心谨慎,所以没教她一些不该教的东西。
锦熙这才没长歪。
锦鱼没吭声,反而看了江凌一眼。
江凌便脸色冷淡道:“大姐姐这话说得极是。其实我们江家的丫头实在是太多了,之前还放了几十个。如今灾民众多,卖儿卖女的人家不在少数。锦鱼已经收留了不下二三十,也不缺丫头使。岳母既然这般舍不得,想来是极贴心的,不如还送回来照顾岳母吧。也算是锦鱼的一点小小孝心。”
锦鱼半低了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可真是有福气。
身边一个豆绿也就罢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她的心思自然是摸得准,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做什么。
江凌竟是又一个。这话说得可比她自己周全。
她只说是拿不到身契就送回来,听着多少有些威胁的意味。
若是许夫人还像以前一般精明,说不定能听出来她其实并不是真想把人送回来。
江凌这番话却是不同。绝口不提要身契的事,只说是许夫人舍不得,便要送回来。
想想许夫人送人到江府是为了安插眼线,可这眼线如果呆不住,又送回来了,许夫人定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敢用吗?
她正沉思,就听许夫人叫了冯婆子进来,让她去取香罗与玉钰的身契。
想来许夫人也想明白了。在这件小事上纠缠得越久,留来给锦心想法子的时间就越少。
不想那冯婆子领了令正要出去,江凌道:“谢谢岳母疼惜我家锦鱼。只是这两个丫头既是岳母最心爱的,我们也不忍心两个丫头都要走。娘子,我看那香罗是个能干的,回来定是能帮得到岳母。倒是玉钰那丫头,甚是老实本分,模样针线都极好,不如就只留了她在我们江家?”
锦鱼错愕万分。香罗确实能干,在她身边受了重用,玉钰回来定没少说,许夫人也知道,江凌也清楚。那天明明还怒了,说不许玉钰在身边伺候。怎么怎么倒把话反着说?要留玉钰,送回香罗?
她虽不知江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可还是顺着他的话,故意瞪了江凌几眼,一副吃了飞醋的酸模样。
许夫人本来自然是不想同意的。可锦熙的话也有道理,再转念一想,香罗玉钰就算是身契到了锦鱼手里,她也不怕这两个不听话。他们两家人还都在景阳侯府呢。
她也听说了,香罗在江家极受重用,玉钰却是一直不让在跟前伺候,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万没想到江凌竟想留玉钰,反要送回香罗。难道江凌看中玉钰那丫头了?
她一时脑子有点打结。
香罗这丫头,她本来是极信任的。之前分明背叛过锦鱼两回,比玉钰得用。
可玉钰一直说香罗如今受了重用,早转了心思。
她因为锦心的事,一波一波的,也没功夫搭理锦鱼。
想想香罗这半年多也没来报告过什么事,反倒是玉钰跑来一直说香罗的坏话。
相比之下,玉钰留在江家怕也没多大的作用。
反是香罗,既能骗得锦鱼的信任,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关键时候捏着她娘老子,还怕她不乖乖听话?要什么是什么?
江凌精明似鬼,怕也是看出了这个关节,才要送回香罗吧。
她心里冷笑,道:“当初说好的四个陪嫁丫头,怎么能少了两个?你们便都留着就是。这事不必再说了。”
可江凌似乎跟她犟上了,就是千方百计要送香罗回来。而看锦鱼虽一直一言不发,可那一张脸,却是越来越酸。
她不由十分烦躁,道:“侯爷,你也不说句话,两个丫头的事,她要身契我也给她了。怎么还纠缠不休,不是在故意耽搁我们商议锦心的事情吧。”
江凌这才起身拱手道:“岳母言重了。岳父大人,这香罗是个极能干的。她一家子都还在侯府,单她一个人在江家。我们江家如今也算是小有圣宠,做事自然不得不更加谨慎些。若是岳母真心要送她给我们使,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还请岳母疼惜,把她的家人也一并送给我们江家。”
锦鱼不由大惊。还是江凌看得远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还是少了些大户人家争来斗去的经验。
香罗,她是想用的。若是用她,她的家人却像个人质押在许夫人手里,这还怎么用?
江凌一下手,直接把她全家人都要过来,这才是从根子上保证了香罗以后都能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