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菊端了茶水进来,笑道:“她倒没说假话,我这里也一堆人来问。不过外头问得多的倒是那些牡丹花儿。都问是哪里找来的。今儿一早梅姨捎了信来说,这两天,洛阳庄外的马车排了得有十里地远。都是想去买牡丹的。因人实在太多,今年的花儿都不够卖了。只得把价钱翻了个翻儿。”
锦鱼偏着头有些不甘心,问:“外头就没人议论四姐姐的嫁妆?”
幽菊道:“自然也是有的,不过十停里有八停人都在说姑娘的事说牡丹花儿的事。也不知道哪里传出去的,说姑娘是花神节生的,都说姑娘是花神下凡。错过了热闹的都后悔得不行。”
“正是正是。便连夫人院子里的姐姐们也偷偷问我,能不能拿到姑娘描的花样子,哪怕是一两样儿都好呢。”玉钰也凑上前来道。
一时几人七嘴八舌把外头府里的话都说了。
据说就是也没多少人在意景阳侯府的四姑娘嫁了敬国公府的小公爷。
反是满城都是讨论她的那些牡丹花。
还有见了那日盛况的文士写了诗赞那些花儿。
听说还有人要起个牡丹诗会。
锦鱼听了,心思一动。她的牡丹虽是不愁销,可是她如今多了那么多的地,都拿来种粮食似乎有些浪费了。若是多种些牡丹……也不必如洛阳庄般都是精品,这神京有上百万的人,寻常人家只是买不起这牡丹罢了,若能买得起,还怕没人来买?岂不比种粮食收益好无数倍?
正捉摸未来大计,却听香罗玉钰一齐哀求道:“姑娘,之前我做错了事。可我到底是姑娘的丫头,如今搁在府里,也不知道怎么办。不如姑娘今日便带着我一起去永胜侯府吧。”
锦鱼本不想带她们,可转念一想,她如今对锦心许夫人那边的事是一摸黑,这两个跟着她,自然是可能把她的事传过去,可也能把那边的事传过来。
正想点头,却听得外头有人大喊大叫:“秦姨娘,你赶紧去瞧瞧吧。大姑奶奶突然发作了,这就要生。一时也不知道到哪里找稳婆去,你当日不就是自己生的么?帮着瞧瞧去。”
锦鱼吓了一跳。刚刚锦熙还好好的,这会子怎么就要生了。
却听秦氏哈哈笑了几声,转眼怒道:“我当日九死一生,如今真是好报应。我才不去,若是去了,大人孩子,哪个有个三长两短,还不都怪罪到我头上。”
锦鱼见状,忙出了堂屋到外头来,却见正是当初她砸窗户,差点儿看见她的那个婆子。便问了情形,知道事情紧急,便答应了让那婆子先回去。
锦熙虽然对自己不亲,可也没害过自己。再则刚才在喜福堂还帮她说过话,她实在不忍心锦熙真出了什么事,回头苦劝秦氏:“娘,这也不是堵气的事。咱们瞧瞧去吧。若真出了事,侯爷岂不怪咱们见死不救?”
见秦氏动摇,便直接拉了她一起往外跑。
豆绿与茯苓立刻跟上,锦鱼走了几步,转念一想,决定给香罗一个机会,便叫她一起跟着,去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
几个人这才一起,火急火燎的往古香堂来。
*
到了古香堂,锦熙痛苦地叫声不断地从屋子里传出来。
院子里早站满了人。
景阳侯与柳镇都在。
见她们来了,景阳侯上前拉住秦氏,急道:“你赶紧进去瞧瞧去,你有经验,可别叫锦熙出了什么事。”
秦氏板着一张俏脸没理他。
锦鱼忙道:“我陪姨娘进去吧。”说着便硬拉了不情愿的秦氏往里走。
进得东梢间,就见挤满了人,气味混杂,中间一滩湿迹,也不知道是水是油。
锦熙躺在炕上,叫声不断,许夫人坐在炕沿上,一手拉着锦熙,一边垂泪,不停问:“宜春侯府来人没?”
下头有婆子道:“五姑爷骑了马带了人才去通知了。”
锦鱼不由怔住。难怪江凌不在,怎么倒是他去宜春侯府叫人?卫家这许多人,人呢?
就有人道:“侯爷叫了秦姨娘来……”
“她来做什么?叫她滚……”许夫人嘶叫道。
秦氏巴不得这句话,转身就要走,却听炕上锦熙叫道:“五妹妹……五妹妹……”
锦鱼不明的她叫自己做什么,忙凑上前去,就见锦熙脸色惨白,凌乱濡湿的头发贴着额头。
她不由放软了声音,道:“大姐姐,不会有事的,当年我姨娘不就自己生的我,没事的没事的,你瞧瞧,我不健健康康长这般大了?”
锦熙的手在空中乱抓,锦鱼忙把手伸给她。
锦熙紧紧抓住不放,哑声叫道:“秦姨娘……救我……”
手上叫锦熙抓得极痛,锦鱼眼眶微红,暗暗感叹,锦熙真是个聪明人。这样抓住她,她娘秦氏还能离开么?
秦氏果然上前道:“不是我不肯救你,实在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救啊?当年我是被逼无奈,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这生孩子且慢呢,一会子宜春侯府的稳婆自然就来了。你如今有太医有稳婆,有一家子围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锦鱼猛地想起一事道:“娘,你不常说当年生我时,吃了蓖麻油炒鸡蛋么?说也不知道谁跟你说的,吃了这个孩子生得快!所以当年我落地才那么顺利。”
秦氏迟疑道:“倒有这事……”说着去看许夫人。吃不吃可不是她说了能算的。锦鱼这孩子太老实,她们来就来了,若是叫锦熙乱吃东西,吃出问题来算谁的?
还不如等宜春侯府的稳婆和太医来了稳妥。
这生孩子生上七八个时辰的人都有的事。
哪里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呢?
许夫人也在迟疑。一双肿眼不停地看看锦鱼又看看秦氏,似乎不相信她们说的话。
“啊……我吃……快……吃……”锦熙惨叫连连,声音微弱。
第42章 报应太快
蓖麻油炒鸡蛋到底管不管用, 谁也不知道。
反正锦熙吃完不久,肚子就抽动得更加厉害。
江凌跟宜春侯府的众人赶到时,才进二门就听到她十分瘆人的惨叫声。
宜春侯世子当即便腿一软, 差点儿一跟头摔地上去, 亏得江凌手快扶了他一把。
众人飞奔到了古香堂, 那姓朱的稳婆忙洗了手进了东梢间。宜春侯夫人也跟着跑了进去。
景阳侯忙请宜春侯世子等人都到东花厅喝茶等待。
柳镇江凌还有卫家一干人等陪同, 此时不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都在一处提心吊胆地听着那边的动静。
*
东花厅与东梢间紧挨着,里头的话音这边都听得一一清二楚。
就听有婆子着急问道:“奶奶这可是怎么着的?怎么会突然发作了?昨儿我瞧着,这胎还没沉下来呢,估摸着怎么都还有几日呢。”
“锦心……都是锦心害我!呜……我要死了……救救我呀……救救我呀……”锦熙又是哭又是骂。
众人都不知道原委, 不由面面相觑。
宜春侯世子哪里听得这个,当下怒问景阳侯道:“内子为了四姨妹的婚事不顾身怀六甲,三天两头往娘家来。四姨妹到底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竟来害她?!”
旁边柳镇闻言,又愧又惊,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半句反驳不得。
景阳侯之前已经问过古香堂的婆子, 倒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家丑不好外扬, 只得称说是误会。
却听那头锦心的声音传来:“我没有,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滑倒的!”
又听许夫人喝道:“你姐姐都痛糊涂了, 你就别添乱了, 赶紧出去吧!”
“什么,滑倒?我说怎么好端端出了事!亲家母, 这事你得给我个交待!若我媳妇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这回却是宜春侯夫人在嚷嚷。
“真是意外!你别听锦熙胡说!”许夫人道。
宜春侯夫人哪里肯信, 两人竟吵了起来。一个只要交待,一个只说意外。
众人听了,心中都不由疑惑道:三朝回门是喜事,锦心有什么理由乱发脾气?莫不真是锦熙真痛晕了胡说?
却不想,就听锦熙大喊:“她……她……乱发脾气,摔了碗碟……地上都是油水,我……我才摔的!是她……啊……”
听到这里,宜春侯世子突然暴起,冲到柳镇跟前,揪住他的衣领吼道:“我知道了!她必是听了我夫人送来的信儿,觉得丢人,这才大发脾气!可恶!做这种欺世盗名的事,还怕人说不成!我明儿就满大街散去!”
柳镇是个横行惯了的,哪里受过这番侮辱,又听锦熙确实是自己摔倒,更觉气壮,当下一拳就朝宜春侯世子脸上打去。
宜春侯世子不防吃了一拳,痛得狂叫一声,飞起一脚,踢在柳镇小腿上。
柳镇吃痛,差点儿跌倒,伸手去扯住宜春侯世子腰带。
两人纠缠在一起。
江凌坐在柳镇边上,隔得最近,忙上前夹在二人中间劝解。景阳侯也上前呵斥,卫家老大老二也一涌而上将柳镇硬抱住拉开。
因之前是江凌快马去送的信,宜春侯世子对江凌倒有几分好感,便扶着江凌的肩,擦了擦破血的嘴角,对柳镇怒道:“你也别不承认!七月半救你们的,根本不是你媳妇儿,是江凌媳妇儿!这消息可是你自己跟诚亲王说的!王八蛋才不敢认。我媳妇得了消息,好心来通风报信,倒枉遭了这番罪。这事,我跟你们没完。”
柳镇本正气得挣扎不已,恨不能把宜春侯世子揍成猪头,听到这话,却是脸红滴血,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明明谁也没透露,诚亲王怎么会知道的?还传得这么快?!
心中不由大恨,既恨锦心做了这种不体面的事,如今连累他一起叫人笑话。又恨自己当初糊涂。更恨锦鱼……若不是锦鱼滑头利用锦心,又怎么会生出这许多的误会来。
景阳侯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原以为这事早过去了,哪里知道竟还是纸包不住火,报应来得这么快……
心中后悔至极。当初一念之差,如今倒受这番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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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花厅能听见东梢间说话,东梢间也能听见东花厅说话。
锦鱼之前趁着稳婆查看锦熙的胎位,已经把手从锦熙手里抽了出来。正与秦氏缩在一边偷偷揉手,旁观着两位夫人吵,锦熙锦心吵,直到听了宜春侯世子的话,才知道竟还是为了救人的事。
万没想到……她这里没说出去,却叫柳镇说出去了。真叫人哭笑不得,不由去看锦心,只见锦心一张脸早惨白如纸,摇摇欲坠。
却听许夫人骂道:“这都是哪里传出来的胡话!周妈妈,你是死人不成,还不先扶四姑奶奶下去歇着!”又转头吼锦鱼秦氏:“稳婆都来了,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锦鱼无语暗暗摇头。这事明明已经瞒不住了。许夫人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当下也懒得计较,便拉着秦氏跟在锦心后头出去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没个结果,她也不好回永胜侯府,便叫豆绿去问过江凌,江凌也说要留下来陪她,打发了人回永胜侯府送信。
倒是锦心,出来后便直接出了二门,一路哭着要回敬国公府。
香绢见拦不住,忙打发人通知了柳镇。
柳镇正羞臊难当,恨不能赶紧离开回去问个清楚,当下便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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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蓖麻油炒鸡蛋真起了作用,天刚擦黑,锦熙就生下一个男孩,母子平安。
锦鱼与江凌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胡乱在景阳侯府用了些晚饭,便急着赶回了永胜侯府。
第二天,却接到宜春侯府的贴子,请她隔日去参加那孩子的洗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