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他不走正门,悄无声息绕院子一侧,挑了棵结实的,爬树翻墙一气呵成,往地面跃下轻巧无声。他猫儿似的蹑手蹑脚溜去荀锦尧窗前,扒在窗框,悄悄探出一双眼睛。
荀锦尧在桌前侧对窗子坐着,低着眉目,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削。桌面平铺一张书本大的四方油纸,削下来的漆黑粉末就在中间堆成个小锥体。
他很专心的模样,没意识到窗前扒了个影子。
苏尧尧眯着眼仔细看,也没看出他削的什么玩意儿,于是耐不住清清嗓子。
屋内,荀锦尧惊得手一抖,拿偏了灵力化作的金刃。
窗外,苏尧尧顶着满脑袋苹果花瓣,幽灵似的阴恻恻喊他:“师兄——”
荀锦尧汗颜。他怎么这样专心,连人来了都未察觉?
“你是不是又翻我墙了?”金刃破碎在空气里,他收了削着的东西,将桌面纸张折叠成包裹完整的四方纸包。
苏尧尧已大摇大摆晃悠进屋,听他此言又老实巴交背着俩手,杵那儿露出来个羞涩笑容。
“……”荀锦尧拿他没辙,“行了,过来坐。”
“做什么?”苏尧尧眨眨眼,“小苏是来刻苦学习的。”
“…………”荀锦尧默不作声拖出身侧一把椅子,“坐这儿,懂吗?”
“喔,哦哦哦!”苏尧尧佯作恍然大悟,溜过去坐下,“师兄方才削的什么?”
荀锦尧看他捧来的一堆书,随便挑一卷翻翻:“石头。学堂里碰上疑问了?”
骗鬼呢,削石头干嘛,泡茶?苏尧尧当然不信,知他不想讲是问不出来了,搬着椅子贴近了几乎歪去荀锦尧身上:“师兄,你看这里,小苏不明白。”
荀锦尧提溜他衣领让他坐正,直到他腰挺直了跟杆枪似的端正坐着,才耐心与他讲解。
苏尧尧撇着嘴巴,又一次感受到小师弟身份的难用之处。
俩人一讲一听,活脱脱一对兄友弟恭的模范。这卷书没问题了,就换本册子过来,荀锦尧信手翻开几面,突然从里面抖落个什么东西出来。
那玩意儿轻飘飘的,还未待荀锦尧看清就飘去了桌子底下。他说声抱歉,弯身去捡。
捡起来一看,一枝比手掌略长一点、干巴巴失了水分、还掉了几瓣花瓣的花茎。不难想象它曾经历一段悠久时光,岁月雕琢才变成如今的模样。
“你夹书里做标记的?”干花最不结实,荀锦尧怕碰坏了,小心捧在手心,“才知你有收藏花叶的喜好,它很朴素,但很漂亮。我没看错的话是吊兰吧?我屋里也有两盆,从没想过剪下来收藏。”
他话落隔了好一会。
“……嗯,是吊兰。”
苏尧尧手心里汗涔涔的,看样子荀锦尧没有看出这支干花的来源。
这是当年荀锦尧赠予他的吊兰花茎。
那时他没收,他看似无情将花茎丢入茶水,却在无人之际,从装水满满的茶碗捞出不起眼的小玩意儿。花茎纤细短小,承载不住的茶水如泪滴颗颗坠下,蔫巴滴水的模样狼狈得要命。
他盯着看了许久,心里空空的很难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让荀锦尧伤心了,他也会觉得难受。心中有道梗过不去,口是心非,为此刻意留下吊兰花的举动也显得丢人,最失落无助的时候想过丢弃它,但喜欢一个人的心不是随便能舍弃的。
他就这么留下了它,足有一年光景。
——
当晚上,娄念给荀锦尧带来两盆醉红。
红果小巧玲珑,颗颗饱满,点缀在宽大的叶片其间,和荀锦尧的吊兰放在地面摆成一排,屋子一角增添生机,跟着鲜活亮堂起来。
荀锦尧搬小椅子坐过去,拿树枝掘着盆中土壤:“这个要用沙土养吧?”
“它很好养,你也可以试试别的土,养不了再移回来。”娄念在他旁边卷吊兰的叶子。
荀锦尧的吊兰养了不知多少年,叶片生长繁盛,肆意舒展,垂落的弧度优美,极具观赏性,一看便是悉心照料过的。可惜上面没有花,娄念不太满意,胡乱拨弄两把,原本齐整的叶片如遭飓风摧残,纠缠着绕成一团。
他搞了破坏不再折腾吊兰的叶子,转去戳荀锦尧手臂问道:“当初我丢了你的花,你还会不会计较?”
“?”荀锦尧看了眼他的倒霉吊兰,又看看身边人装不知道快速扭开的侧脸,到底没把吊兰的叶子理顺,“我计较什么,你丢去烧锅的也不少吧?”
他给娄念的通常是兰清院苹果树的树枝。有了绯月殿那棵成活苹果树做先例,对方总觉得兰清院的苹果树很有灵性,跟它沾边的枝子插地里都能成活。
荀锦尧不知他怎能得出这样违逆现实的结论,但没挑破,他开心就随他了。
实际凭魔界的恶劣环境,种一棵活一棵是不可能的,插死两三回后娄念为此落寞了几天,之后就变得随缘,想起来插一支,其他的拿手里玩几回,要么秃了叶子,要么丢了花瓣,最后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木棍,不好看也不好玩,哪天做好吃的他就扔去烧锅。
听荀锦尧的说法,明显没那么上心被他“丢了”的可怜吊兰。果然是一点都不小气的阿尧!他耸耸肩没应,从白日起郁郁不安的心情跟着明快不少。
他揪了颗醉红果在手里擦擦:“我送你醉红不是用来烧锅的,你要好好对它们,养出来的果子我给你做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