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未直言,也未说全,还是给自己留了半步退路。
  “是吗?”娄念心不在焉抽回手来,靠在树旁,很是无趣一样半垂着眼睫,“就算如此,你也不必太客气了。荀仙长,我之所以将大礼赠你,无非是因我拿着无用。”
  寒天玉本是他从雪人族夺来用以压制碎骨刀诅咒,后来不幸被煞罔魔尊抢了去,直到煞罔魔尊魂体归于沉寂,才又被他搜了回来。
  那时候他之所以将寒天玉留下,是为防备万一。熟料他眼睛里的碎骨刀诅咒当真随着碎骨刀消失而不再发作,唯独血一样鲜红的颜色留在了他眼睛里面,迟迟消褪不去。
  于是这寒天玉就正如他所言,没了用处。
  荀锦尧只觉下颌处那点温热毫无预兆抽离,目光在那只逐渐远离的手上停顿了片刻,坚持原则道:“我想,我也是用不着的。”
  “……你推辞什么呢?”
  这人三年前后一个样,贪不得半点儿小便宜,显得回回是他傻兮兮的上赶着白给。娄念心中腹诽,将递过来的盒子原路推回,挑明了问:“我又不是白送你的。你欠我的花枝,什么时候给我?”
  他不提还好,经他一提,荀锦尧顺着一想,计上心头:“你的花枝我欠着了,不给你了,东西你收回去吧。”
  “那我就偏不收了,你若真好意思,就欠我一辈子吧。”
  娄念闲闲抬手,折了头顶的花枝:“我要你背负罪恶,今后的每一日都愧疚难当,见了那两枚石头,就想起自己曾欠过我一笔烂账又死活结算不清。而且……”
  他执那支桃枝,隔着两寸远的距离,向荀锦尧鼻尖点了点,眼里噙着一丝没忍住的、戏谑的笑:“你自愿的。”
  两人头顶的树枝晃荡,飘落无数粉嫩花瓣,沾染上衣袖与袍摆。
  荀锦尧眼一眨不眨地看他一会,沉默着撇开那支花枝,语气轻轻的,很是无奈:“你个傻子,哪有那许多纠缠一辈子的事情,是只为难旁人的。若拿不准故交旧友之间的度,就不要强人所难,嗯?”
  他唤当今的魔界尊主为傻子,这话若叫外人听着,下巴怕是要惊掉了。
  娄念本人倒没对此提出异议,低眼揪着桃花瓣儿:“荀仙长果真是名门正派里的翘楚,字字句句言之凿凿,执意威胁于我,又要退我的礼,我这般不受待见,纵是被百般为难,也该有些自知之明,将委屈咽进肚子里。否则的话,便是强荀仙长所难……对不对?”
  荀锦尧:“…………”
  礼过重才退回的事情,经娄念口里一过,怎么就成了他嫌娄念不受待见,还没有自知之明反过来为难他?
  不讲道理!
  但无论如何,这盒子里的东西,他是决计不肯收了,正要再开口出言,突然被迎面撒了一脑袋的花瓣儿。
  他愣愣眨眨眼:“……?”
  娄念将揪秃了的花枝丢去地面,闲闲抱起手臂,看着他道:“实话告诉你吧,几日前秦宗主与我做下交易,换了我手里的寒天玉给你。可你倒好,我拿到你面前了,你硬是不肯收,事情传回去了,秦宗主怕又要以为我在背地干了什么缺德事儿威胁了你。”
  这回荀锦尧更愣了:“你跟我师父有交易?”
  “寒天玉有安神清心之能,于你的魂魄损伤亦有裨益。”娄念道,“所以呢,东西你还是收下为好,别等着秦宗主来催,成吗?”
  “……那这枚红的?”
  “路边随手捡的,”娄念漫不经心道,“驱寒保暖的小破石头,多不过调养灵息灵脉。我一没偷二没抢,你有哪里不能收?”
  荀锦尧怀疑:“你哪儿捡的小破石头,还有这样神奇的用处?”
  “不告诉你,”娄念理直气壮的,“告诉你了,回头你跑去给我捡没了怎么办?”
  “……”得了,肯定哄人的,真有这样的石头,哪儿轮得着他去捡。
  荀锦尧拿回盒子左右看了看,又想秦沧程与娄念交换寒天玉的代价许是不小,这才同意将血玉收下。
  娄念默默看他将盒子收好,忽然道:“秋霜的镯子不见了。”
  荀锦尧闻言抬起眼来,诧异道:“什么?不见了?”
  “昨日我差人盯梢,”娄念道,“我们离开后的当晚,秋霜就趁夜深人静,去藏匿镯子的地方查看,熟料她根本没在原处发现真正的镯子。她的镯子,许是早在我们之前,就被人盯上并偷走了。”
  “这……”荀锦尧想了想,“秋霜的镯子,若是被人盯上,只可能是在镯子发出光芒之后,凡是偶然得见镯子发光的人,全部都有可能背地监视跟踪秋霜,以获取镯子的藏匿地点。那只镯子是何时发的光芒,秋霜上一次去藏匿点查看镯子又是什么时候?”
  “丢失时间还真不难说。”娄念道,“据说,那镯子从几日前开始发出淡淡金光,秋霜发现之后,当日便将镯子藏匿,前日听闻城里来了各路修者,她心中不安,前往藏匿处检查之后,在附近做下更多伪装。于是最后一次检查,也就是昨晚上,她发现那镯子消失不见影踪了。”
  “一天之内。”荀锦尧道,“你派去的人从晌午开始盯梢,照这个说法,前来盗取镯子的,可能是提前发现秋霜异动的邻人,也可能是前日至昨日晌午期间抵达飞花城的修者。”
  “普通百姓通常不会将此类玄奇法宝攥死在手里,他们就算要偷,也会迅速找个商行亦或者当铺,将东西当掉换钱。若真是这般,孙城主的手下早该查到端倪,所以后者可能性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