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才十四,一个人在飞花城中酿酒做营生。有天,城里来了两个特别不一样的哥哥,他们要买我的酒,买之后就站在旁边喝,边喝边跟我打探飞花城里近日的消息。”
秋霜道:“他二人中,那个叫阿玉的哥哥生得特别好看,脾气也很好,总是跟我笑。我虽第一次见他,对他的印象却特别好。”
娄念点点头,这会倒不多言了。
打小到大,他身边能论上亲人的便是外婆,孟薇雪和朗如。后来外婆没了,便只剩个嘴硬心软的孟阿娘,和杠来杠去却能穿一条裤衩的发小。要说爹这个存在,他是不曾拥有的。
实话讲,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爹,他是真的没有多少感情,幼时偶尔听外婆提及,如今又听秋霜叙说,听来还是觉得像一位陌生人。但他又无法否认彼此之间血脉相连的微妙关系,他仍旧会对这个爹产生好奇。只是幼时幻想如果爹还陪在他身边会怎样的稚嫩想法,如今却是没有了。
他抬手拿走杯子,袖子落回半臂,抿着酒做足洗耳恭听的架势。
“阿玉哥哥好酒,”秋霜道,“三天两头他就会跑来飞花城中小酌一杯,我也因此常能看见他的身影。可他的记性不好,偶尔会忘记随身带一些银钱。”
荀锦尧、娄念、朗如:“…………”
一家的,确定了。
秋霜没注意他三人诡异的、互相对视的眼神,继而道:“只要另一个阿清哥哥不在身边,他就得拿东西来赊账。其实我不介意白送他的,他却执意要赊,某一次赊下来的,就是那只镯子。”
荀锦尧道:“既是赊账,等银钱送来了,就该将镯子赎回去。它怎么留在了你这里呢?”
秋霜道:“那个镯子很漂亮,我看一眼就喜欢上了,拿到手后迫不及待戴上了手,一戴就戴了好几天。直到他下一次过来,见我喜欢,戴着也确实是好看的,就同意送我了。”
娄念煞有其事点头:“是有这回事。可惜后来他想要回去,你没给他。”
“我……”秋霜深深低下头去,“那时他察觉我对他怀了别样的心思,隔了很久都不肯再来买我的酒。他想与我拉开适当距离,我却当他是厌烦我了。我心中怨他恨他,哪怕后来,他与我说要拿那镯子救人,我也全当他是骗我的,之所以那般说,只是为了要回镯子才编造的谎话。”
……救人的镯子?三人默默记下此事,沉默静听。
秋霜道:“怪我那时太不懂事,将镯子藏到除我以外没人知道的地方,哭着闹着,如何也不肯将镯子交还于他。于是,后来我再没有见过他,我们就这样彻底断了联系……或许他正是因此气恼于我,如今才不肯来见我吧……”
她话落,眼神从一侧瞟向娄念。娄念便知晓她意思,垂眼笑了下:“我也不瞒秋霜姑娘,我只知道他的镯子在一位名唤秋霜的女子手中而已,至于为什么会在,以及为什么他不肯亲自来找,我一概不知。”
秋霜脸色一变:“那你方才说……”
“你我之间能对上的消息?”
娄念反问:“方才就已经对上了,秋霜姑娘还想跟我对什么?或者我换句话,早在你看见我这张脸时,心里不就有底了么?”
“我先前说,城里来了些奇怪之人非是假话。镯子是我爹的,现在他为什么想找,原因关乎修道界一些不得了的事情。所以这镯子呢,其实是别人想要,那散修兄弟是第一批,姑娘若将东西攥在手里,之后怕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你不是回回都能撞见个仙长来帮你的。明哲保身的道理,姑娘知道吗?”
秋霜听来,面上愈发的红白交替:“听仙长的意思,我想等的那人等不来,交出镯子还成了对我有利的事情了?”
娄念小小声地“哎呀”一声,不理解又甚是惊诧地道:“我是为姑娘着想,怎得反被姑娘责备上了?我爹肯不肯来又非是我能做主的,我不过是站在个修道者的角度,将我所能提醒的事情告知姑娘罢了。”
这话叫荀锦尧听了,心里连道这人忒不厚道,套来自己想要的消息,就将主要目的抛出,打了秋霜个猝不及防。
但明面上,他也只能帮着唱白脸:“秋霜姑娘莫急,镯子的事情兴许不及他说得严重。许多修者是想得到这镯子,但不代表谁人见了镯子,都要如那兄弟二人一般强夺。我们今日过来,只想与姑娘好好谈谈,并非是要威胁你。”
“但这镯子,”娄念悠悠接过话去,“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外头的修者掘地三尺也是要将东西扒出来的。现在他们在向我爹施压,逼他尽快将镯子交出,我爹疲于应对,闭关已有半月有余,我若将镯子带回去了,便是帮他排忧解难。”
秋霜眼神晃动,显出一丝动摇,来回看过娄念与荀锦尧二人,大抵是因方才刚被娄念欺瞒过,神色里多了几分的犹豫与怀疑。
“这般,”荀锦尧放轻了语气道,“姑娘始终询问那位身在何处,缘何不来见你,无非是想与他见上一面,才能将镯子物归原主。我们试着帮你向那位讲讲情,怎么样?”
他这是也跟娄念一道忽悠上了,心里一面向已逝的娄玉拜了三拜,一面向秋霜默默忏悔。当然他也不可能将娄玉抓来秋霜面前见人,落到最后,无非是一句:“抱歉,我们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