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尧尧相处一月有余,荀锦尧多少习惯了小师弟的存在,忽地人跑不见了,他还怪不习惯的。可惜他也没那许多时间感受习不习惯,这几日另有一事烦扰,为此他已走神数次。
  思考良久之后,他又去找了一趟秦沧程。
  他眼神没敢瞧人,隔了好半晌才道:“师父,之前说的那事,我能不去么?”
  秦沧程斜他一眼,直截了当道:“不能。”
  荀锦尧露出个不出所料的苦笑。
  秦沧程一叹,缓下声道:“我知你心中郁结,可这花朝会每年一回,自去年兴办便是为促进两界和平往来,也为正道宗门交际。你身为宗门大弟子,此行若去了,代表的便是宗门所有弟子。反之若是不去……你自己知道不妥,否则也不会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
  荀锦尧仍低着目光,又是隔了许久:“师父,我伤重未愈,不便出行?”
  “你今年几岁了还肯找这般不着调的借口?”秦沧程哭笑不得,“我与你直说罢,其实这花朝会,我也不愿你去了又同某些人扯出纠葛。可这一遭实为迫不得已。”
  他甩了卷东西出来:“谁也不知苍焰魔尊作何打算,竟修书一封,主要目的便是邀你我师徒二人前往魔界盎然生道一游。”
  荀锦尧有些怔愣地接了那卷轴。
  “他先祝贺你顺利苏醒,客套是真客套,当年之事却也是真不提。”秦沧程不甚愉悦地轻嗤,“他是当事情发生过就不存在,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了?”
  荀锦尧沉默着打开来,白纸黑字,与秦沧程所言无异。
  秦沧程道:“他一魔界尊主的面子,我们还是要给。但再怎么给,也全当是做个样子出来。虽不知他如何想的,但无论如何,届时你都莫要与他独处,必要之时我与宗门中人自会为你想方设法开脱。”
  “……”
  荀锦尧知道秦沧程是认真的,不含半点玩笑意味。可他不愿意前往,又岂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不想去”就能说得清楚的?
  第198章 阿尧,你想我嘛
  一年了。
  荀锦尧偶尔却还会觉得,时间仅仅过去一两个月,唯有看到时光在人与事物身上留下刻痕,他才会恍惚地想起,时间果真是过去了一年。
  但娄念与他不一样,于娄念而言,则是真真切切地过去了一年吧?去日长久,或许娄念能够平淡看待他二人之间的再遇,如对待平常人一般,不过度亲近,也不会很生疏……但他不能。
  届时他会怎么办?他要用掉多少他无法估量的自制力,又要让自己心头平添多少煎熬与苦楚?昔年就已画上句点、象征终结的一段感情,他又需要多久,才能彻底在心间磨灭淡忘?
  ……他与娄念,或许不见才是最好。
  他漫无目的地走,思绪好像飘出了很远,直到他听见风吹动竹叶、轻微细碎的窸窣声响。
  他出神地独自站了许久。偏僻的青竹园外,他手里折下的竹枝,等不来一个能抛向的人。
  ——
  一转眼到花朝会首日,农历二月十二。
  当日一早,荀锦尧接到了苏尧尧的传讯。
  他没着急看,先整理了衣物与随身携带物品,而后才坐去桌旁,捧着杯热茶,打开信笺看了看。
  小师弟自从返乡,并非是头一回给荀锦尧写信传讯,涉及的内容大多是些家中趣事,或是日常的小小抱怨,口吻一向轻松快活,荀锦尧看他的信也觉得解闷。
  这一封也与平日无差,但荀锦尧猜他是在家中待得无聊了,信函末尾比平时又多了句
  ——日念,思归。君念否?
  信笺上三言两语写得简单,荀锦尧却自动在脑中配上小师弟巴巴的眼神与幽怨委屈的调调,问着他:“师兄有没有想我呢?”
  荀锦尧莫名就寻着乐子笑出声来,抖着手将杯子放去打不翻的地方,提笔过来正要写两句回应,忽听耳边真的有人唤了他一声:“师兄。”
  他移目去看,桌旁对着的窗前站着的自不会是苏尧尧,而是位安逸堂的弟子。
  对方无意瞟见他桌上的东西,面色登时变得有点儿古怪,慌慌张张移开视线,不知心里想的什么。
  荀锦尧看得明白,不由又笑:“你可别多想了,这是苏尧尧师弟传来的信笺,莫说是你,我也嫌他写得有点儿肉麻。”
  “没有没有……”弟子抓着脑袋神色讪讪,从支起的窗口递上一只小巧瓷瓶,“师兄出行数日,长老托我送来些丹药,师兄若觉身体疲乏不适,服下一粒便能缓解些许。但长老特地嘱咐,药物不可过度依赖,什么都比不过休息调养来得实在。”
  荀锦尧点头应道:“好,我记下了,多谢你与长老。”
  他打开瓶口瞧了瞧。瓶盖甫一拔开,浓郁精纯的草药香气缭绕鼻端,想也知是用了名贵药材做为原料。
  ……当真有这个必要吗?他半信半疑塞回瓶盖,把小瓷瓶一并收了,心里其实没太当一回事儿。还是那句话,他觉得自己蛮好的呢。
  不过他一早上的紧张压抑已随着这两个插曲消散不少,于苏尧尧的信笺随便回应几句,诸如照顾好家人和自己的话,他就出了兰清院向师父那儿去。
  清风宗此行并未令所有长老随行,诸如广进长老那种如何也喊不出来的,或是安逸堂长老那种不肯往人多处待的,就被留在了宗门中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