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能轻而易举做到就好了,那样的话,又怎么会有一次又一次的争辩与矛盾?
隔了很久,荀锦尧浅浅呼了口气:“你能放平心与我谈论这件事,我便也与你直说。”
娄念安静地拨弄火焰,选择默许。
荀锦尧道:“从你带我到九幽深渊那一刻,其实就偏离了原本的目的。你回首看一看过往,你我之间没有任何一次相处,是以这种病态不健全的方式。”
“你觉得它是我们做不到的根本原因?”
“不全是。”荀锦尧道。
这一晚上,娄念以很正经的态度与他交流这个问题,他便也正色道:“我不打算推脱任何我应承担的责任。走到这一步,我很遗憾,也很歉疚。我从来都不想与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
他话语的声音不自觉降低:“有些东西无论你信或不信,我都想向你弥补,毕竟那些事情……”他自嘲笑了声,“它们确实从我口里说出,亦或经由我手做出。”
“……弥补?”娄念也笑了,随后就盯着身前的火焰,再没有吭声。
“是的,弥补。”荀锦尧手指在身侧的地面上点了点,干硬的草叶刮过掌心微微冰凉的汗液。
他有些紧张,试着商讨:“你给我一个机会,允许我不再回到九幽深渊,可以吗?”
他头一次把姿态放得这样低。可他当真受不住了,相似的话语,被娄念冷落的许多日里,他一直很想与娄念说。
第一次被娄念放着许多日不见,他已经吃到足够多的苦头,每日每夜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紧紧逼迫,难捱得几乎能要了他的命。
可是第二次……他已经表现得很顺从,为什么娄念还要隔着那么多日子不与他相见?难道是想简单直接,将他抛弃在深渊之下,从此再也不与他产生交集吗?
那时的他有多绝望失落,现在已不敢再回忆。
还好,他还是等来了娄念的身影——本以为对方不会再来,对方却还是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一刻心中的撼动有多少,他难以言表,只觉得从身到心都是空荡荡的,轻飘飘的,仅剩的注意力如攀附救命稻草一般,只能集中在对方的身上。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绝望,只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顺从,让对方不要选择抛弃他。尽管这样会让他看起来很卑微,但他真的不想承担不低头的后果。
“我好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娄念语气变得犀利,“两年后你闭关归来是第一次,我承认你有自己的难处,本质上也没跟你师妹发生多余的关系,所以我原谅你。可你呢?你却在之后一再试探我的底线。我有时候觉得你很聪明,有时候又觉得你笨到家了!”
面对他的指责,荀锦尧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手底却无意识攥紧了几根草叶:“我说有些事情非是我自己的意愿,你是不是……一点都不信了?”
眼看两个人又有吵起来的趋势,娄念缓了口气强行压制下去:“行了,我不想再花心思纠结信与不信。别在关键时刻给我灌迷药,这次我下定了决心的。”
荀锦尧心头一紧:“什么下定决心?”
随着他话落下,娄念抬起眼来,在这个夜晚第一次正视他:“多日不见你,我冷静下来想过了。我觉得,我们是时候到此为止了。好聚,也好散,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与你有所牵扯。”
荀锦尧瞳孔震颤,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密密匝匝的痛楚传遍全身每一处神经。
“……到此为止?”他嗓音颤抖,念出这四个带着尖刺儿的单字。
只这一句话语入耳,就让他整个人从灵魂一直颤栗到了浑身上下。全身被抽空的感觉让他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连自己是站是坐、身在何处都感觉不到。
他的神经麻痹了,他恍惚以为自己处于一场荒唐的大梦,只是还没到醒来的时候。可心口处传来的痛楚是那么真实,真实得让他无法忽视。
过度的悲痛与恐慌吞噬了他的所有思维,他的头脑仿佛被胶住了,完全转动不过来。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说不出口。
耳边有声音忽远忽近,可能是娄念与他说了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到此为止,好聚好散,失去,无法挽留……诸如此类残酷的字眼毫不间断地从他脑海中往外乱蹦,冲撞得他头脑一片空白。
它们象征什么?
象征他与娄念曾经好过的那些个日日夜夜,从今日开始,直到往后,都将清空归零!它们将在未来从他的记忆与生命里逐渐淡化,甚至在某一天,他会怀疑它们是否真实存在过。
对方真的不会再与他有任何关联……明明不久前还共饮过一坛酒,分食过一只烧鸡,睡过同一张床,说过只有两人之间私底下才会说的情话,只一个眨眼的瞬间,全部都要粉碎、崩坏、从他的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了,真的要没了。
为什么,又是凭什么啊!!他的双手都在止不住地哆嗦。
他明明还想挽留,还想与娄念在一起,还想像从前一样相处,可他……可他留不住,真的留不住……
就算有些事情真的不全怪他,他也依旧不能为对方所理解,到头来还是只有他一个人背负这一切,一直以来在宗门积累的名声与清誉没了,真情实感用心喜爱的挚爱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