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状态很奇怪,两个活人杵在它面前,它一没有冲上来发狂,二没有胆小畏缩着惊慌逃窜。它从露面到现在,做的只有在原地嘀嘀咕咕着两人听不太清的什么东西。
鬼怪厌火是常理。荀锦尧挑了张白符,就近用火焰小鸟借了火,边角擦起火星就向鬼怪甩手扔去。
符纸如一尾流星向恶鬼飙飞而去,二人起手运剑,只待恶鬼回避躲闪露出破绽,便能一攻而上。
熟料那恶鬼缓缓放下双手。
它站立原地未动,从发丝之后窥望火光的逼近,喃喃着:“火……”
随之它口中尖啸一声,竟不躲不闪,直直向火焰扑来!
两人眼神齐齐一变。
鬼怪亦有等级之分,越低级的鬼怪越嫌恶恐惧明火,与之相反,真正高阶的鬼怪根本不会畏惧火焰这种死物。
然而,被魂钉与灵雀山结界限制的鬼怪不应有这般强的凶性与怨气,这只恶鬼却对火光视若无睹……
恶鬼通体血红,如一枚灯笼向二人直直砸来。它染血的手爪擦过点火的符咒,只一瞬之间,那符咒便熄灭飘落,化作一缕白烟在空中缓缓弥散。
两人一左一右躲开了。梁弘毅道:“你有没有感觉周围在变冷?”
荀锦尧瞟了眼结霜的草叶:“……这是个驱动冰术法的恶鬼?”
他再度抬目向恶鬼的方向。
恶鬼漂浮在半空中,乱蓬蓬的发丝被山风肆意拉扯。
荀锦尧能大概看清它扭曲不平的身体,其上尽是刀剑或其他武器戳刺的痕迹……凹凸的程度太过古怪离奇,就好像它还经历过一番残酷无情的踩踏。
而它的面庞亦是残破缺损,最重要的双目缺少一只,只留下空洞的眼窝。
两人盯着看一会都有点儿起鸡皮疙瘩,梁弘毅奇道:“无怪它怨念如此强烈。它是倒的什么霉,模样竟能这般凄惨?”
这时那恶鬼低叫一声,似是锁定那只火焰小鸟,俯冲直下又要追击。
荀锦尧使了个风系术法用鸟儿溜着它:“你记不记得,数日之前,魔界江萍领主率人攻打琅琊雪山,抓获雪人族长姚清衡。”
梁弘毅正要趁恶鬼不备补上一击,闻言眉心一动:“自然记得,而后两界暂时休战,凡界向魔界提出讨要雪人族长的请求,才得知雪人族长已在魔界内乱当中丧失性命……”
“难不成这东西就是雪人族长的魂魄?”
“它给我的感觉与雪人族长有相似之处。”
荀锦尧道:“而且……它的怨气这样重,无疑是新送进来的。所以我想,它一定就是那只在飞花城中游荡的恶鬼。”
“当初姚清衡在魔界自戕之后无人管他,他的尸体在战场饱受摧残。倘若他的怨念来源自生前所受的那些苦楚,那也无怪他会变成这副模样。”
梁弘毅却不认同:“我倒觉得他对火的怨念格外深重,你和那玩火的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荀锦尧驱使风向,火焰小鸟登时调转了个头向他飞回。
眼见恶鬼随鸟儿引导一并飞来,梁弘毅冷笑道:“我见你是找了个借口随便推脱,日后怕是一直都没了机会。”
“……你不要说的好像我们要交代在这儿一样。”
荀锦尧望着恶鬼的视线不移,剑刃亮起浅浅的一层金光,心中默数,正欲起剑——
恶鬼的身形突兀停在半空当中。
另一道鲜红的身影从恶鬼身后浮出,一只手、或者说是一只手的袖摆按在恶鬼的头颅,制止它的行动。
重头戏……来了!!二人心中同时一紧。
“你就是新送进来的鬼魂?”红袍鬼强行转过姚清衡的魂体,语气里有一丝兴奋,“总算抓到对的了……太巧了,你来得正好!”
红袍鬼手底泛起幽暗红光,分为丝缕,贪婪钻入姚清衡的魂体之内:“真是老天佑我……”
眼见姚清衡狰狞的面孔愈发痛苦扭曲,荀锦尧快速思考:“此鬼乃是凡界雪人族长的魂体,虽不知它如何得罪了你,可否请你暂且手下留情,与我们解释清楚了,再商讨一下其他对策当作补偿?”
红袍鬼哼笑一声,并不买账:“雪人族长的魂体?你们扫荡山中鬼怪,只为了区区一个雪人族长?”
它吞噬姚清衡魂体的举动并未停歇,荀锦尧二人提起全身心戒备,见状又谨慎着并未动作。
荀锦尧斟酌着:“你很想要雪人族长的魂体吗?”
果不其然,红袍鬼哈哈大笑:“自然想要,它刚被投入灵雀山中我就感觉到了,那种精纯的、浓郁的气息……真是美妙。”
它顿了顿,别有意味道:“但巧也不巧,针对高等邪物的陷阱竟把魔修当主要目标套了进来。他是你们俘获的魔界人质吗?”
……人质??
荀锦尧在心里反复咂摸这两个字节。
好奇妙的一个“人质”。
有一定可能,娄念的存在让这位山神产生了其他误会。
尤其是凭借两界糟糕的关系,比起有所关联的合作伙伴,山神好像更愿意将娄念视为正道捉来引它出洞、牺牲了也无所谓的人质……
倒叫娄念随口瞎说的“人质”成了真。
这般一想,荀锦尧是真的有点不知哭还是笑。
娄念的“人质身份”既已被揭露,荀锦尧干脆直言了:“正道投入灵雀山中的迷心镜碎片遗失,山神统领山中鬼怪,山中万事不该隐瞒于你,想必你应是知晓其去向如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