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
娄念低低重复他的话,半晌,指尖水珠凝得久了滴落入盆,发出啪嗒响声,他才回神一般问:“去何处?何时归?”
荀锦尧斟酌了一会:“何时能归暂不确定,至于前者,小友一阶凡人,莫要过问许多。”
话说得直白易懂,是不要多管闲事的意思。
娄念抿唇而笑,随手将巾帕搁在盆边缘:“抱歉,我好奇心很重。”
荀锦尧正要委婉几句,娄念又道:“所以我打探了些东西。”
“比如?”
“太多咯,”娄念闲闲叙道,“比如魔界尊位近日易主。再比如,无数仙门意图窥望详情,钻魔界自相残杀的空子,做些……”
他微顿,意味深长地道:“我这种凡人不懂的、不太好的事情。”
荀锦尧点头:“适可而止是好事,有时候,无知亦是福。”
“是呢,”娄念笑盈盈的,“却不知,荀仙长可也是那些仙门中一员?”
他既唤荀锦尧为仙长,便知荀锦尧从仙门中来,这话问的则是——
“我没有做坏事的打算。”
荀锦尧与他解释:“正魔从无至死方休的不两立。我与师门皆以为,魔界易主乃是大好时机,许能扭转两界相残之局面。”
娄念歪了歪头:“荀仙长怕不怕事实恰恰相反?”
“这一点,我与师门决定不了。”荀锦尧笑容无奈,“师门托我去探,如若结果乐观,师门将以千年大宗的立场,号召众正道修者统一和平;如若结果消极,那也没办法,见机行事便是。”
娄念乖乖地点头:“明白了,荀仙长明日要亲自赶往魔界一探。”
“……”
沉默须臾,荀锦尧道:“小友有心思,居然套我话。”
娄念笑说:“没有,荀仙长可以不答。”
荀锦尧亦失笑:“但我已经答了。”
娄念微微一笑:“我当你是自愿的。”他总算想起盆边晾着的巾帕,指尖落于衣襟,不急不缓褪去白衫。
荀锦尧正要礼节性移开眼,被他上身缠绕的纱布吸引注意。眼看他一圈一圈解开那些纱布,里层逐渐见了红,荀锦尧好心道:“可要我帮忙?”
隔着眼前蒙覆的白纱,娄念抬眼望了过来。
“有劳荀仙长。”他似感激不尽,“伤口的血干了,是不太方便。”
荀锦尧便不推辞,取过巾帕,沾着水给他搭把手。
纱布层层揭下,其下伤口略显狰狞,荀锦尧避开伤处给他擦拭,惊诧道:“小友得罪了什么人?对方下手怎这般不留情?”
“凡人的恩怨纠葛嘛。”娄念以手支颐,懒懒道,“不比仙门诸事简单的。”
他不欲细说详情,荀锦尧不再追问,持手里沾湿的巾帕,帮他抹去那些干涸血迹。巾帕水迹一过,深红消失不见,其后苍白皮肤受热巾擦敷,也透出一层浅淡的红。
荀锦尧感知巾帕下的触感,不由感慨:“方才倒看不出……小友平日应当不少操练武艺。”
循声,娄念低头看了看荀锦尧,对方似是对他胸腹那点儿皮肉产生了兴趣,避开伤处,沿着线条,不紧不慢用巾帕擦拭过。无论距离还是动作,都因刻意放慢的速度与他不够清晰的视野显得暧昧。
他不合时宜产生不算礼貌的联想,翘了翘嘴角,眼里却有一丝冰冷,开了口来,是一句拖长音调的埋怨。
“荀仙长——你弄得我好痒。”他软声道。
“啊抱歉。”荀锦尧忙回神,不再继续欣赏。
感觉他速度明显加快,分毫不含有冒犯,娄念又来了兴致:“荀仙长,你跟谁都这样么?”
“怎样?”荀锦尧疑惑问,问完一想又恍然,“还在宗门的时候偶尔也会照料门内师弟师妹。”
娄念否定:“我意思是说,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你都能这样吗?”
荀锦尧认真思考片刻:“分情况,但大多情况并不会。”
“是么?”娄念笑了,“看来我算特殊分子,占了荀仙长的小部分情况。”
荀锦尧也笑:“小友贪这么个特殊?”
“荀仙长分情况,那我就……”娄念想了想,“分人吧。”
荀锦尧一愣:“你我初次相见,怎就有了分人的依据?”
娄念道:“方向良好的情况下,人人都喜欢被特殊对待。别人既待我好,我自不会忘恩负义、冷脸相待。荀仙长,你已经占了这一条。此外……荀仙长,你难道不知道人对人都是有第一印象的么?”
荀锦尧觉着奇妙:“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很好?”
“你救我命呐,”娄念一摊手,“我很有良心的。”
荀锦尧给他擦个差不多,将巾帕放回,笑道:“何其有幸。”
正要从桌旁座上起身,他被娄念拽住了衣袖。
“荀仙长,”娄念轻轻开口,“看在我对你第一印象很好的份上,跟你说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荀锦尧耐心问:“什么秘密?”
“荀仙长方才叫我明日不要乱跑,”娄念缓声道,“可我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自己应当找个地方好好休养?就像今日。荀仙长,我也不想往竹林乱跑,我是被人撵出来的。”
他适时低了点头,有些委屈与沮丧:“仇家撵的,我与你说过,你却对我丁点儿不上心,才多久的事情,怎就不记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