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梨不想说话了,她想起几年前她和阮兴国一起参加一次酒会,有一个公子哥过来搭讪,因为顾及对方是亚升的大客户,她不敢拒绝,只能任由对方言语轻薄。
说来也巧,那一次还是霍砚舟及时出现,帮她解了围。阮梨一直记得霍砚舟当时和她说的一句话:你要知道,你才是最重要的。
后来她悄悄把这件事告诉了程雅芝,程雅芝气得三天没有睡好觉,听说亚升之后也再没有和那家公司合作过。
自那之后,阮梨再面对这种不规矩的搭讪,便有了足够拒绝的底气。
她的家人爱她,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阮梨又想起之后她其实还碰到过一次那个公子哥,对方看她一眼,眼中满是警惕和畏惧,直接绕道走。
走了一段又折回来,像是和她说几句话要折寿似的。
“阮……阮小姐,上次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在您面前碍眼,还希望您在霍总面前美言几句,请他高抬贵手。”
阮梨当时迷茫,根本没想明白对方说的这个“霍总”是谁,现在忽然回忆起来,脑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应该就是……霍砚舟吧?
摸出手机,阮梨给阮兴国发消息:【爸爸,咱们几年前的一个大客户,福光集团,前两年是破产了吧?】
阮兴国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她:【怎么突然想起那个垃圾公司了?】
阮梨:“……”
福光集团,就是几年前和她搭讪的那个公子哥家的公司。
阮兴国的消息又至:【是不是那个王八蛋又来找不痛快?】
阮梨:“……”
阮兴国早年教书育人,最是讲究说话温雅,这些年在商场也素有“儒商”之称,可每次提起这人,就像踩在了他的雷区,张口“王八蛋”,闭口“小杂碎”。
【不是,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了,听说他们举家回老家了?当时福光为什么破产啊】
阮兴国:【说来话长,听说是因为投资失利,原本想融资的项目又被临时撤了资,资金链出了问题】
阮兴国:【你说起福光的事,倒是提醒了爸爸,听说砚舟这段时间都在京北,有空的话请他到家里来吃饭,公司这次能挺过去,爸爸必须要当面亲自感谢他】
怎么就聊到霍砚舟身上去了,阮梨给阮兴国回了个温吞的“哦”,心里却在想,人家人在伦敦,日理万机,哪有工夫吃这个饭。
拍摄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暂时告一段落。
阮梨整整一个下午都在跟拍和协助讲解,这会儿嘴巴都要干掉了。趁着休息,她去临时搭建的休息棚找水,出来的时候又看到了赵筱楠的男朋友。
男人抱臂倚在门边,一副风流浪荡像,显然是在等她。
“阮老师,我叫薛远,真的不考虑交个朋友吗?”
阮梨不理解,他不是很爱赵筱楠吗,也最看不上这种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
“赵筱楠知不知道你一下午都在这里到处交朋友?”
薛远被怼,面色难堪了一刹,又勉强拎起笑,“交个朋友而已,阮老师不必紧张。”
这是渣男的通用话术吗?
阮梨不想再浪费口舌,唇角抿得平直,“抱歉,我不缺朋友。”
“嗳,别走——”
薛远作势就要上手,却听赵筱楠的声音倏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薛远讪讪收了手,阮梨眸光平静地看向赵筱楠。加班已经很累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应付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赵筱楠踩着高跟鞋几步走上前,触上薛远吊儿郎当的样子,显然不敢在他面前发作,只眸光不善地看向阮梨。
薛远轻笑了声,“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赵筱楠想将人喊住,男人已经双手揣着裤兜走开,显然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因为这一个插曲,赵筱楠之后的拍摄都很不在状态。她负责拍摄文本的初步校对,阮梨在检查的时候发现两处修改错误,在文档上做了标记。
这像是一下子点着了赵筱楠憋了一下午的火,“阮梨,你什么意思,这是我们书画组的事,你想抢风头,也不用事事都插一脚吧!你一个修陶瓷的,知道怎么修复古画吗?”
一众人看过来,目光好奇又八卦。
阮梨淡定地合上电脑,也不理会赵筱楠,只看向书画组的组长,“姚哥,既然这样,我就准备下班了。”
她放着大好的周末跑来帮忙,就是看在蒋仲良和姚哥的面子上,既然这么被嫌弃,她回去睡觉好了,正好昨晚没睡好。
组长姚茂连忙赔笑,“阮梨,你可不能走,文本这一块蒋老指名要你来,你要是走了,我们组所有人都得抓瞎。”
蒋仲良让阮梨把关文本也是有原因的,这幅《春日海棠图》流落海外多年,三年前的一场拍卖会上,经由一位老先生拍下捐赠给了京北博物院。阮梨当时就在那场拍卖会上,亲眼见证了这幅国宝的回归历程。
姚茂笑着和阮梨说完话,又看向赵筱楠,“阮老师跟着蒋老修复书画的时候你连这行的门还没入呢,说话这么冲,我看你是一点不想留在咱们院了。”
赵筱楠家境普通,目前大四,这个实习机会是薛远托关系帮她找的,薛远还打包票,说一定能让她留下来。
她想要在京北安身立命,就离不开薛远。
赵筱楠又怎么会不知道薛远是个花花公子,可他有钱啊。她费尽心机想要套牢他,可今天下午看到薛远搭讪阮梨,她就知道薛远的老毛病又犯了。
可她不能没有薛远。
没有薛远,她就只能租一个城中村的破房子,每天被一群恶心的流浪汉视.奸,或者和五六个人合租在地下室,厕所的马桶上永远有不干净的东西。
她再也没有昂贵漂亮的衣服,奢侈的包包,再也没人带她出入高档餐厅,每天一束花哄她开心。
思及此,赵筱楠不甘心,眼睛一下子红了,“阮梨,你说,你是不是想抢我男朋友?你自己找了个能当你爷爷的老男人,现在看到我男朋友好,就想勾到手,是不是!”
阮梨乌软的眸子冷下来,她是不爱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但并不代表她可以这样任由别人诋毁抹黑。
“你再说一遍。”
“我说错了吗?”赵筱楠的声音拔高一度,“你以为你能一直这么装下去吗?霍家早就退婚了,你哪有什么老公?就算有,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光头!所以你才惦记上了我男朋友,是不是!”
阮梨被气笑了,她真想看看赵筱楠的脑子里装得是什么东西,好歹也是一个名校的大学生,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去解释去讲道理吗?
不,这种人油盐不进,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戳破她的臆想。
阮梨看向赵筱楠,唇角弯起笑,“我老公又帅又有钱,我需要惦记你男朋友?”
“你骗人!我那天明明看到你上了一个老男人的车!”
围观的人眼中掠起八卦的兴味,就在赵筱楠预备说出更难听的话时,一道沉老的声音自人群边上响起。
“太太。”
赵筱楠转头,见到来人,直接指着站在几步外的陈叔,“对,就是这个老男人!”
陈叔:“……”
小姑娘,可不敢这么红口白牙胡说八道啊。
陈叔到底还是老江湖,哪里会被这点小孩子把戏吓到,他淡定地穿过人群,走到阮梨面前,“太太,先生说预订了今晚君悦的星空餐厅,你下班了给我电话,我载您过去。”
毕恭毕敬,哪里像是金主,显然就是一位端肃严谨的老管家。
“为什么要去星空餐厅?”阮梨不乐意,她原本打算邀张子英一起去吃火锅。
“听说是君悦最近推出了几款小点心,先生猜太太应该会喜欢。”
“不要,不想去。”阮梨一想到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星空餐厅吃饭,就莫名觉得惨兮兮的。
“他人在伦敦,还要安排我的晚餐,是不是管得也太宽了?”
陈叔:“……?”
见周围人的目光越来越八卦和耐人寻味,阮梨抿抿唇,“陈叔,我要工作了。霍……他要是问起,麻烦您转告他,我不想去君悦吃点心,最近也不打算回君庭住。”
阮梨想搬回自己的小公寓。
霍砚舟可以晾着她,但她不能主动给他机会晾她。
陈叔见阮梨态度坚决,又担心自己再说什么会打扰到她的工作,只得离开。
先生特别交代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打扰太太的工作。
回到车上,陈叔没打算直接转述阮梨的话,只如实向霍砚舟汇报。
【先生,太太拒绝了晚上的安排】
陈叔知道霍砚舟这一天都在处理欧洲公司的事,他来博物院的路上,霍砚舟还在开会。
先生工作的时候从来不处理私事,陈叔觉得自己似乎逾矩了,正要将消息撤回——
霍砚舟:【原因】
陈叔诧异,又在心中思量:太太没说原因,只说让您管得不要太宽。
这话陈叔不敢回给霍砚舟,只委婉道:【太太似乎不太开心】
先生和太太显然是闹别扭了,他一个老人家夹在中间日子很不好过。
蓦地,手机响起,是霍砚舟的电话。陈叔接起,听筒里响起清沉的男声:“她说什么?”
“……”为难一瞬,陈叔只得一五一十转述阮梨的话:“太太说她不想去君悦吃点心,最近也不打算回君庭住。”
这就很为难人。
太太就差明说——我要和你分居。
霍砚舟不语,陈叔知道这是先生在等下文,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太太说,您人在伦敦,还要安排她的晚餐,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听筒里陷入静默。
陈叔觉得这些年刀里来火里去都没这么难。
“还有呢?”霍砚舟又问,声线沉凉。
陈叔直觉不能火上浇油,他和汤管家其实就如何做先生和太太之间合格的传话筒进行过探讨,汤管家说:有时候你不能太耿直,不能火上浇油,你得挑先生和太太爱听的。
陈叔简单回忆了一下,老脸一红,“太太说……”
“嗯?”
“我老公又帅又有钱。”
说完,陈叔木着一张老脸,他可真的太难了。
*
结束一整天的拍摄已经是晚上七点,张子英今晚要陪女儿去上英语课,阮梨没了饭搭子。
从博物院出来,阮梨刚刚走到马路对面,就被一辆明黄色的超跑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