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宝石袖口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叮声,阮梨蓦地转过头,撞进霍砚舟幽深的一双眸子里。
霍砚舟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最快要周六晚上吗?
四目相接,阮梨乌软眼底的惊讶太过明显。
霍砚舟不动声色地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袖扣,又重新戴好。西装外搭在玄关的衣架上,他穿黑色衬衫和灰色西装马甲,包裹着长腿的西裤中线笔直,周身都透着疏冷和禁欲。
他信步走来,阮梨下压心尖的异样起身,“不是说周六才回来?”
“项目推得比较顺利。”
莹白的灯光将整个空间映得明亮,也明晃晃地落进两人的眼底,所有的情绪和神色都无所遁形。
阮梨这才清晰感知到和霍砚舟同处一个空间的压迫感。
尤其他们还是夫妻。
不怎么熟的夫妻。
“需要帮忙吗?”
阮梨轻啊一声,霍砚舟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将堆在地毯上的盒子重新一个一个放回收纳箱。收纳箱里装着个橘色的螃蟹抱枕,毛绒螃蟹举着两柄大钳子,黑豆大的眼睛正看着霍砚舟。
阮梨走过去,将抱枕往下压了压,钳子被压弯,大螃蟹瞬间没了气势,只剩一双无辜黑豆眼。
“……”阮梨抿抿唇,介绍道:“这是我修复第一件瓷器时,当地考古队送的纪念品。”
“青溪瓷?”
阮梨没想到霍砚舟还记得,点点头。
“为什么是螃蟹?”
阮梨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她贪嘴,当时整个考古队都知道京北来了个小阮老师,喜欢吃青湖蟹。
“就谢礼啊。蟹礼,一点心意。”
霍砚舟:“……”
阮梨似是想到什么,清软眼底忽然盈起亮色,“对啊,青湖蟹也是青溪镇一带的特产,完全可以和青溪瓷一起做推广联动。其实青湖蟹的口感和肉质都很不错,只是没有其他湖蟹出名,所以市场和销路一直都打不开,如果有了千年青溪瓷的历史底蕴和文化厚度——”
“嗯?”
阮梨回神,才发现霍砚舟在很认真地等她的下文,她灵光一现的想法,根本还不成系统,也没有做过调研,在霍砚舟面前讲起来多少有点班门弄斧。
阮梨开始尴尬了。
霍砚舟却一瞬不瞬看着面前神采飞扬的少女,见多了她贞静温柔的样子,很少见她这样灵动活泼的一面。
“喜欢吃青湖蟹?”
“?”
阮梨怔怔,她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就露了馅,也更加讶异霍砚舟思维的缜密,看来以后在他面前说话要更加小心一点。
“然后呢,有了青溪瓷的历史厚度,你打算怎么给大众推销青湖蟹?”
“……”
阮梨哪还有思路琢磨青湖蟹的销路,她觉得自己都快要成为蒸熟的螃蟹。
视线落进霍砚舟幽邃的眸底,隔着金边镜片,一贯清冷的眼中带了些许玩味,莫名地蛊惑人心。
阮梨脑中冷不丁响起孙媛的话——
京北名媛的梦!
合法睡他!
“在想什么?”
低沉的一句话,霍砚舟俯身将最后一个盒子放进收纳箱,盒子一边搭在了毛绒螃蟹的大钳子上,似是不稳,直接滑落下来。
盒盖散开,里面的小盒子直接滚落出来。
五颜六色,大小不一。
霍砚舟修白的手指捡起其中一个黑金色小方盒,上面明晃晃的字样。
冰感、凸点、超薄。
阮梨:“……”
内心一个声音在叫嚣:孙圈圈,绝交吧!
头顶响起霍砚舟清冷里沾染了一丝笑意的声线,“在想这件事?”
第018章
阮梨震惊地站在原地, 一张小脸上漾着二十四年来最为精彩的表情。
她后知后觉想起孙媛说的“礼物”,还有孙媛提及这些小礼物时老巫婆一样的语气。
我谢谢你全家哦,孙圈圈同学。
可当务之急不是孙媛, 是面前这个好整以暇看着她的男人。修白瘦长的指骨捏着黑金的小盒子, 连带着这不可描述的小东西也似乎变得矜雅昂贵起来。
“如果我说——这些东西是我朋友准备的, 你信吗?”说完,阮梨在心间暗自唾弃, 她都不信。
“那替我谢谢你朋友。”
“……!”
阮梨甚至都来不及分辨这话里是不是玩笑的成分更多一些, 霍砚舟已经俯身将脚边散落一地的小盒子三两一并捡起丢回收纳箱, 全程从容淡定, 丝毫不见尴尬。
“帮你搬上去?”
“谢……谢谢。”
霍砚舟回头,阮梨还俏生生地站在原地, 白色的软绸睡袍罩住纤细舒展的骨架, 细细的腰带坠在身前, 笼住全部曼妙柔韧, 只莹莹的两颗小珍珠在身前一荡一荡, 活泼得有些过分。
喉结轻动,霍砚舟不动声色, 转身上楼。
见霍砚舟已经上楼,阮梨摸出手机点开孙媛的联系方式。
【孙圈圈同学, 请你解释!】十峮15227五二八1
孙媛:【?】
阮梨:【你那是什么礼物!】
阮梨:【全都被霍砚舟看到了!!!】
方才的那一幕根本不能脑补。
孙媛:【霍砚舟回来了?】
孙媛:【不是说明天吗?】
孙媛:【那我可准备得太及时了!宝贝, 就今晚, 睡了他!】
阮梨:“……”
为了缓解再碰面的尴尬,阮梨刻意在楼下磨蹭了好半天才上去。卧室里没有人, 隔音极好的洗漱间隐隐传来水声。
床头柜上放着两本书, 阮梨被书名吸引,可她印象里明明刚才这里没有书的, 难道是她记错了?
两本艺术类考古书目,关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也是她感兴趣的方向。
坐在柔软的床榻边,阮梨拿起上面的一本翻开,被考古队开篇的自述吸引,那点因霍砚舟而起的紧张情绪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消弭。
直到垂下的余光里出现一截黑色裤脚,阮梨缓缓抬起头,霍砚舟正站离她不过三步远的位置,穿略宽松的黑色长裤和白t恤,正在用毛巾擦湿漉漉的短发,有水滴沿着他利落的下颌滑至凸起的喉结,整个人有种潮湿的清俊。
可即便如此,他身上的那种清冷感依然存在。这让阮梨清楚地认知到,有些人的气质和衣饰无关,霍砚舟大抵就是那种即便穿件麻袋在身上,也难以让人忽略他久居上位者的气场。
没有了镜片的阻隔,她直直望进男人濯黑的眸底,邃然如午夜深海。
该面对的还是来了。
阮梨指尖下意识摩挲书脊,是她紧张不安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霍砚舟的近视度数其实并不高,眼镜于他更多的是一种习惯。
他第一次戴眼镜是十九岁,在京郊西山寺的禅房,明婉珍每年都会在那里小住一段时间,参禅礼佛。
眼镜是母亲亲自为他戴上的,她说:“砚舟,你眼中的侵略性太强了。”
也是那一年,他成为父亲属意的霍氏继承人。
后来,这副眼镜一戴就是数十年,跟随他肃清恒远,将整个霍家掌在手中。
经年累月中,伪饰变成习惯,隔着一道镜片,旁人难以准确捕捉他的情绪,而他也可以透过镜片,更冷静地审视一切。
冷静且克制地注视着那道身影,看她一次次将目光投向旁人。
眼下,阮梨细微的动作同样被全然洞悉,霍砚舟瞥了眼床头的电子闹钟,九点四十分,还没到她的生物钟。
“早点休息,我去书房处理工作。”
“还不休息吗?”
霍砚舟擦头发的动作微顿,眸光微抬,直直投向阮梨。阮梨咽咽嗓子,讷讷点头,“好……”
卧室里又重新变得空荡荡,阮梨轻舒了口气,明明房间很大,可好像只要霍砚舟在这里,他的气场就充溢整个空间,格外迫人。
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清冷香气,像雪泉淌过皑皑松林。
是属于霍砚舟的气息,侵染在鼻息和周身,似长久都不肯消散。
阮梨不得不重新翻开书,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时间在静默中安然流逝,直到生物钟开始抗议,阮梨打了个哈欠,眼底涌上雾蒙蒙的水气。
翻过一页,淡黄纸页上落着两个字——火焰。
清隽却不失凌厉,是霍砚舟的字。
再看行文,果然有彼特拉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