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江家药坊和蓬莱别院来往帐目核查,裴大夫当值时期药材进出账目明晰,用量记载皆无错漏,苦楝根一事事发前夕,包括苦楝在内药材入库和支取皆有详细记载,凭空多出的雄苦楝并无入库记录,且雄根因其毒性在市面上极其罕见,各大药坊并不做供应。”
“今年三月,属下逐一排查扬州境内种植苦楝的药农,打听到了去年确乎有人高价收购平日弃之不用的雄苦楝根,经核查,此人就是江家药坊下属隆义堂的吴掌柜,吴掌柜帮忙收购雄苦楝不敢走明账,但他又害怕大量雄苦楝足以致人死命,便暗中留了当初的往来书信和托他办事的银票……”
“今年五月,范榆田因伺候夫人有失被逐出府,属下一路跟踪,在松江府一带救下了险些被灭口的范榆田,范榆田这才如数交代了事情始末,当初是夫人身边的梧心找到他合谋陷害裴大夫,范榆田对裴大夫一直心存妒忌,加之梧心姑娘出价不菲,范榆田便献出了雌雄苦楝根的计谋,又偷偷将雄苦楝放入少爷药中,并在沉香阁反口诬陷裴大夫。”
“这是隆义堂查出的书信银票以及范吴两人的供状,人证物证俱全,属下已经将人控制起来,爷若有疑随时可以盘问。”
永兴话毕,裴书锦不由得愣住了,他本以为清者自清就罢了,却没想到江怀雪当着众目睽睽会替他讨要清白,他隐约知道江怀雪这趟回来是有大事要做的,但他却也没忘记这样一件小事。
他回想起当年沉香阁他和许渐清几人被绑缚跪地肆意侮辱的场景,那样的事由借口近乎荒谬,但他们却无力抗争,只能任人诬陷百口莫辩。
毕竟这江怀雪弹手一挥间便能解决的小事,当时却像重若千钧的巨石一般压迫着他们。
但他没料到江怀雪一进家门便会因此发难,曾贤的事还悬而未决,一切结果还未可知,江怀雪不是不能等的人,何必现在就撕破脸,况且……曾有容虽行径下作,但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正房妻子,这么不管不顾将曾家一锅端,势必会反噬自身,这又是何苦……
裴书锦晃神的空当,满院子的下人也都面面相觑,露出紧张神色,其实除了裴书锦,这里并没有多少人在意苦楝根一事的始末,伺候江家已久的谁都知道曾有容是借机整人,不过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又有谁在乎什么真相?下人们所害怕的,不过是江怀雪一回来便和曾有容大张旗鼓撕破了脸,他们这些人又该如何自处?
果不其然,曾有容立刻发作,急怒道:“永兴,竟是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平时闷不吭声的,没看出你有这么脏的心思啊,敢暗中调查我身边的人,话里话外还想指点起我的不是,早知如此真应该让你去和你那不长眼的兄弟作伴!”
江怀雪翻弄着手中银票供状,并未抬头,只面无表情道:“……永明的事,是你让人动的手?”
明明是个问句,但江怀雪说出来时却全然是陈述的语气。
听到江怀雪开口,曾有容顿了一下,又断然辩解道:“爷你这是哪里的话!怎么会是我?他几次三番忤逆主上,我也只是让他去宿州守园子,哪想着就刚好遇见强盗……再说了,那些强盗分赃不均自相残杀,死的死跑的跑……官府都结案了,怎么会和我有关?!”
江怀雪缓缓抬头,鹰一样的眼紧紧盯着曾有容,直把人盯到心虚腿软,江怀雪才抖出银票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和杀死永明的强盗那里搜出来的银票一样,都是德兴记的密押和签章……你做这些事,还敢用自家票号?你是让我现在把冯掌柜叫来,问问他这些银票是用谁的印签提的吗?”
曾有容脸色顷刻煞白,在江怀雪的威严下张口结舌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利索,几乎没过脑子就推脱道:“是项映晚,是她用了我的印签!什么苦楝根,我不知道,都是她找的……”
“……她这两年,不都是在为你做事?”江怀雪眸光见冷,但竟看都未看项映晚,只朝着曾有容面无表情定论道:“你当初听了常山报信,闹到蓬莱别院便已经存了歹心,想要师出有名,才利用湛儿的病,收买范榆田让他想出苦楝根的法子,又让人高价寻了有毒的雄根回来,掺进湛儿的药里嫁祸裴书锦……之后永明更是因触怒了你,就惨遭横祸……你还一贯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
“什么叫不择手段?!”曾有容恼羞成怒,索性破罐破摔道:“不过是些下九流的下人,伺候主子不得力,我想打就打了想罚就罚了,能让我费心思是他们的福分!难道还需要我和他们赔礼道歉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下人……你真是把三六九等分得清清楚楚。”江怀雪咀嚼着曾有容的话,冷笑道:“裴书锦他可不是下人……”
江怀雪的手又指向院中低头不语的众人,质问她:“但下人……便不是人了吗?就只是你肆意发泄的物件吗?”
曾有容看江怀雪不像能善罢甘休的样子,实在心烦意乱,目光又恨恨瞟过在场众人,紧握拳头克制自己,压低声音道:“爷,这次便算我有错,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在这里平白让人看了热闹……”
“你不是就喜欢让人看热闹吗?”江怀雪冷笑道:“你让人污蔑殴打裴书锦的时候,看的人也不比现在少……”
看到江怀雪铁了心动真格,曾有容脸上的讨好已经尽数消退,她眉头微皱,捏紧拳头道:“爷,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