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雪喝了口茶,不动声色道:“各位大人也不要急着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个生意人,京中纷争与我何干?我自认没什么立场,更不会有所攀附。不过……我也想问几位一句,我既有门路送到太后手里,便也不愁送到淑妃手里,何苦要劳烦几位大人操心,说到底是想借我的花献别尊佛吧?”
“这……”几人的来意被江怀雪一针见血摆上台面,就连狐假虎威寻的借口都让不留情面地撕开,别无他法,只好服软道:“江老板的本事,我们自然是知道的。实不相瞒,为这浮光锦,内府总管在淑妃面前难做,便只能压到户部,户部又压到我们纺织局……您也晓得,提督项大人告病已久,制造局诸事艰难,我们实在是开罪不起。”
吴大人又套近乎道:“江老板,吴某以前一直在曾大人手下当差,也是一路看着江老板年少成名纵横江南的。这位贾大人……您应当也记得,他过去在礼部一直负责贡院科考唱名监视,您高中探花那年也是他负责亲引你们去吏部报到的,说来大家都是渊源颇深,如今我们都是为皇家分忧,何不精诚合作呢?”
“贾大人……”江怀雪沉思了片刻,恍然道:“顺熙二十六年江南贡院的会试春闱,是你负责唱名核验?”
“正是!……”吴大人刚想套近乎,贾大人便狠狠碰了他手肘一下,江怀雪是顺熙二十三年的探花,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了顺熙二十六年的春闱?
江怀雪拢了拢斗篷,语气状似轻松:“那我们当真是缘分不浅,贾世通大人,我是熟的。”
还不待几人高兴,江怀雪又摸着扳指悠悠道:“顺熙二十六年,逐星在江南贡院应试春闱,贾大人弄混了他的姓名和秋闱名次,致使无法验明正身,后来找贾大人陈辩,是您说的‘哪个官署不犯错,便是集贤院的阁相也要有错漏,三年后再应试便是了’,我近日神思不济,但这事应当没记错吧?”
众人万万没想到,本是来套近乎,江怀雪不但不买账,竟还牵扯出了这么一桩陈年旧事,这可是把他们架在火上烤。
“这件事实属误会……”贾大人面色已经相当难看,硬着头皮道:“当初不知是手底下哪个小吏出了差错,出了这事以后,大家都领了罚,我也自请了罪责……”
吴大人接过话茬道:“咳,我看小江老板反倒是因祸得福,眼下仕途难走,跟着江老板做生意,怎么不比那一官半职的清贫日子强,大家都是误打误撞,不打不相识嘛……江老板您说……”
“不错,现在家大业大,还真是离不开逐星。”江怀雪噙着笑意,点头道:“我自打去年坠马,已成了这般样子,实在精力不济,除了些茶叶生意不得不亲自盯着,什么丝绸盐铁银庄票号,全辛苦逐星打理。至于这浮光锦的事儿,实不相瞒,作坊在哪,织工是谁,有几架织机,产量多少,我一概不知,你们问我也是没用,全要靠逐星做主。”
几人闻言立刻急了,连忙起身道:“江老板这是哪里的话,但凡你一句话,江逐星有敢不从的吗?再说了……曾大人……”
“曾大人知道你打着他的名头指点我做事吗?”江怀雪打断他的话,将茶杯一放,理了理衣摆,起身道:“下个月底便是他的生辰,不如到时我们过曾府一起谈谈?”
“这……”几人心里暗恨,曾贤更是个老狐狸,怎么会把话说明白,到底他们仗势欺人,一个两个,竟敢涮着他们玩。
“几位大人若是不嫌弃,这里的厨子还过得去,吃了饭再走吧。”江怀雪转身道:“江某尚在病中,失陪了。”
裴书锦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他们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扶着江怀雪回屋的路上,便皱眉道:“没想到江大哥不光武功卓绝,科举都到了春闱会试,但竟被这些蠢材耽误了。”
江怀雪意外道:“你倒是会替他打抱不平,你何曾为了我骂过人?”
裴书锦无奈道:“……说这些风凉话做什么,你刚才不也是在替他打抱不平吗?”
江怀雪捏了捏他的手,这才叹道:“逐星少年坎坷,是很不容易,那年他因人祸错失春闱,江家个个作壁上观,竟无人替他做主。那时我也不过十八岁,虽然在翰林院也算是天子近臣,但终究品秩低了些,加上翰林院多年来被集贤院架空,没什么太大实权,也是有心无力……”
“天道好轮回。”裴书锦唏嘘道:“他们也想不到会有今日求人之时吧。”
两人回到摘星楼时,永兴正值守在门口,见了江怀雪便请安,江怀雪顿身道:“逐星捎信回来了吗?”
“没有,爷。”
“一个多月了……”江怀雪微微皱眉:“这样,你亲去湖州一趟,看看怎么回事,记得多带几个人,或许逐星有什么要帮忙的。”
“是!“永兴领了命,正打算走,又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问道:“对了,爷,曾大人寿辰快到了,往年都是您和二爷亲备贺礼,今年怎么办?您还亲去吗?”
“再说吧。”江怀雪揉了揉额头:“等逐星回来。”
两人回了屋,裴书锦扶了江怀雪坐下,顺嘴问道:“曾大人是何人?好像经常听你们谈到他,与你很亲厚吗?”
“……”江怀雪解披风的手一顿,竟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解释道:“两浙巡抚都御史,在江南一带手眼通天,江家不少生意要仰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