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锦叹了口气道:“武夷山时,他与我说过一二,我那时便想,原来众生皆苦,没有人是一世无忧的。”
江逐星似乎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许久才扯开话头问道:“中秋将至,江城离扬州不算太远,你不要回家一趟吗?”
“不了。”裴书锦抱膝坐着,看着火苗,摇头道:“其实在我母亲和祖父去世后,家就不算家了。我在家里,也是一个多余的人。”
夜雨烛灯,际遇天差地别的两人却都起了身世飘零之愁,呆坐着久久无言。
裴书锦又打了个喷嚏,这才回过神来,转了个身,背朝着蒸炉那面,又招呼江逐星道:“这边坐,烘干后背衣服,不然容易着凉。”
江逐星也转过身坐在他旁边,裴书锦便问道:“江公子他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收到信儿,最迟就是中秋前后,八月底有一笔生意要谈,安排在了蓬莱别院。”
裴书锦放心些许,又感叹道:“我知道他忙,有时却也觉得他实在是对自己的病不上心,按说本不是多么疑难的病症,却一直这么耽误着……”
江逐星摇头道:“他也并非不上心,谁愿意一直看不见呢?就像你说的,他只是很难相信别人罢了……”
江逐星顿了一下,又转头看着裴书锦道:“但他这次,会信你的。”
裴书锦愣了下,他看向江逐星,心里多少浮起一丝欣慰,不由点头道:“但愿吧。”
第29章
后半夜衣服干透了,裴书锦灭了火,趁着蒸炉的余温,两人在旁边靠坐着眯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泛白的时候雨也停了,裴书锦起来观望了一下,对江逐星道:“江大哥,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看今天是个晴天,我去把药材拿出来晒干。”
江逐星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直截了当道:“我帮你,早点弄完,你腿上的伤刚好,还是要好好休息。”
也是运气不错,两人刚好把药材都搬出来,天就放晴了,看着像是一个艳阳天。
裴书锦在晾架上将药材都摊好,放到了光照处,忙了这两天,尤其是昨夜跑快了,也感觉有些腿疼,不由得弯腰锤了两下。
“回去吧。”江逐星过来扶住他,言辞平和但态度坚决:“有什么事下午让许渐清来,你回去歇着。”
裴书锦点了点头:“只要不下雨,晾晒两天就行了,我们先回去吧。“
江逐星也没多说什么,扶着裴书锦出了门,牵过马,先把裴书锦扶了上去,而后翻身而上,向蓬莱别院的方向而去。
裴书锦不会骑马,也不太懂马,但看江逐星的这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筋骨强壮,四蹄轻快,深褐色的鬃毛,无一处杂色,他也不由得摸了摸马背,感叹道:“真是匹好马。”
江逐星在他身后稍一提缰绳,好奇道:“你还懂马?”
裴书锦摇头道:“不懂。只是觉得物似主人形,这马也有种快走踏清秋的风姿。”
江逐星愣了一下,随即感到好笑:“我都不知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这匹马是去年我亲自从大宛国带回来的。”江逐星解释道:“爷自小喜欢马,天下的宝马良驹,扬州江家和京城慕家豢养了一半。这匹马性子烈,爷当初就是骑它坠马失明的,我从大宛带它回来时还有些感情,费了些功夫将其驯服,爷就将它赏给了我。”
裴书锦也不懂这些,只知以江怀雪的性子,这马将他摔倒失明,竟还能安然无恙,想来也真是不容易。
“那它有名字吗?”裴书锦摸了摸那顺滑的鬃毛,也是奇怪,这马现在看去感觉温顺有灵性得很,难以想象它暴躁发狂的样子,怪不得说宝马通灵,难道是单单看不惯江怀雪?
“还没有。”江逐星想了一会儿,神色自然道:“既是快走踏清秋……就叫清秋吧。”
“呃?”裴书锦尴尬笑道:“……虽然有些随意,但是个好名字。”
这五里地的路,走着尚需花些功夫,骑马却很快到了,蓬莱别院近在眼前,远远地就有人跑过来,迎着他们道:“二爷!爷回来些时候了,不知怎么了坐花厅生闷气呢, 你快去看看。”
江逐星闻言即刻纵马从侧门进去,照直到了西苑花厅,在门口才勒马停下,立刻有侍从迎上来,低声道:“二爷,爷刚刚找您呢,还问了小裴大夫,快进去看看吧。”
江逐星将裴书锦扶下来,又将马鞭交给侍从,稍微整理了衣服,就同裴书锦一道掀开帘子进去了。
“爷。”江逐星上前道:“怎么回来也没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
江怀雪还未换常服,仍着墨绿深衣黑色长靴,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看着就不像心情好的样子。
他也不与人寒喧,举起茶杯哼声道:“你惦记着正事吧,我还没到离不了人的程度。鸿晟祥票号那几笔钱催收了吗?”
江逐星皱眉道:“除了盛隆酒楼那笔确实没办法了,其它几笔去武夷山前就已经收得差不多了,我早前就同您……”
江怀雪刚喝了口茶,就噗地吐了出来,茶杯往桌上一拍,厉声道:“什么东西也端到我手里?”
“爷!不知道您回来,前两天没去采露,刚派了人去还没回来,爷恕罪!”
几个下人围上来又是收拾又是请罪,江怀雪脸色更难看了,不耐烦地把人挥开,又朝江逐星道:“那收夏粮的事呢?快给几个掌柜都安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