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锦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对家丁说道:“劳请您通传一声,让我见一下小江老板也好。”
家丁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进去通报了。张成山轻哼一声,甩了甩袖子走了。
家丁很久才出来,将裴书锦带到了闲雨亭,这里离江怀雪所居的摘星楼很近,三面环水,江怀雪和江逐星两人正在亭中临水听琴。
裴书锦上前递过药匣道:“江公子,这是我依古法炮制的药香,每日晨起睡前燃一片,对于活血化淤大有裨益。”
江怀雪闻言挥手示意停了琴声,半坐起来道:“我不喜熏香,你也不必在此浪费功夫。”
裴书锦皱眉道:“江公子,您既遍寻名医,便是想着早日复原的。我查过您的病案,你不喜熏香,不喜丸药,不喜苦药,但医病治人不是小儿过家家,三岁大的孩子都知道良药苦口,您怎能如此任性?“
“你说什么?”江怀雪不由笑了一声道:“你说我任性?”
“是。”裴书锦直言道:“病痛这种事,不能指望别人感同身受,您自己不着急不上心,是要大夫都跪地求您看病吗?莫非花了银子雇了八百十个大夫,这病就能不治而愈了吗?”
江怀雪摩挲着拇指的玉扳指,点头道:“你好像确实显得比我还着急。”
裴书锦暗自叹气,无奈道:“我既然来了这里,就只知治病救人,治不好您我心有不甘,也不能陪您一直在这里虚度时间,您是不缺大夫的,但外面饱受病痛一筹莫展的人多的是。”
“啧。”江怀雪转头和江逐星笑道:“这理由倒是新鲜,看来是我耽误你普渡众生了。”
裴书锦泄了气,前几次的接触,让他觉得江怀雪看似行事乖戾,却还是个能讲道理的人,如今看来却有些无可奈何了。
裴书锦觉得多说无益,正要捧着药匣告辞,江怀雪突然道:“逐星,把那药香拿下去看看。”
裴书锦有些意外,江逐星从他手里接过药匣,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两人沉默了片刻,江怀雪竟问道:“裴景然是你的什么人?”
裴书锦猛地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皱眉道:“……是我祖父。江公子认识?”
江怀雪甩了甩衣袖,摇头道:“十多年前,裴景然在太医院可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过自从他致仕归隐,便再也没了消息。”
“……”裴书锦心中百感交集,裴景然曾是盛极一时的江湖名医,立志行医济世,仁心圣手誉满京城,也是因为这盛名,受召入奉太医院,一去就是十二年之久,自此不得自由,令他抱憾终身。
“祖父于顺熙二十五年辞官归隐,后来隐居在江城,盘下济世堂,可惜那时已年近花甲,时日无多,于两年前就故去了。”
江怀雪愣了一会儿,叹息道:“两年前……实乃憾事了。他是个高人,顺熙二十七年我离京时,还曾听闻他的美名。没想到晚年隐居小城,盘一个小医馆,实在可惜了。”
“倒也不算可惜。”裴书锦沉思道:“祖父他多年以来身不由己,晚年终于能遂平生心意,不必侍奉权贵,不为名不为利,一心治病救人,只是天不假人,没能让他多过几年顺心的日子罢了。”
江怀雪突兀笑了一声,点头道:“我总算知道你身上这股子清高意气是哪来的了。”
裴书锦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他倒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清高意气,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做事情,但也总觉得与许多人格格不入。
江怀雪向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裴书锦走过去,在江怀雪身旁站定,江怀雪并未回头,只淡淡问道:“你有多少把握,能治好我的眼睛。”
裴书锦抬头去看江怀雪,他的肤色有一些趋于病态的苍白,就显得眉眼格外分明,很难想象那样一双占尽天下风流的眼眸是看不见的。
“我固然经验浅薄,但若公子信我,我必竭尽全力,只谈成功,不谈失败。”
裴书锦一直认为行胜于言,向来不喜欢表决心,此时却偏偏生出一种志在必得的孤勇。
“好。”江怀雪倒是反应平淡,点头道:“我知道了。”
江怀雪话音刚落就缓缓站起身来,只是刚迈了一步就绊到了前面的茶桌上,身子猛地一歪,一旁的下人还未反应过来,裴书锦站在近前,急忙伸手去扶,江怀雪也恰好借力抓住了他的肩膀。
等回过神来,裴书锦才发现,虽然他比江怀雪实在矮上不少,但情急之下竟然一手揽腰一手搂背,将江怀雪整个人抱在了怀里。周围的下人也赶了过来,却都站在一旁流露出面面相觑的尴尬神色。
看着江怀雪近在咫尺的脸,裴书锦莫名紧张,浑身都绷紧了,连忙揽着江怀雪的腰扶他站定,这才尴尬地松开了手。
“失礼了。”裴书锦低下头讪讪道。
江怀雪却好似不甚在意,没头没尾问了句:“你身上用的什么香?”
裴书锦皱了皱眉,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圈,摇头道:“我也不爱用香,或许是这些日子在药房里呆久了,染上些味道吧。”
江怀雪不置可否地歪了下头,由下人搀扶着走了,只丢下一句:“明天搬到西苑来,晨昏请脉,随时候召。”
第10章
为方便请脉问诊,裴书锦很快搬到了西苑的厢房,离药房也更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