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金陵都护府的重步兵军团终于在庞大的舰队护送河之畔集结,在修整了近半个月之后,这支已经整整有三十年没有踏上过战场的军团进入了长安城外的平原,等待着长安武库
的军备调拨。
长安城的城墙上,李昂看着以严整的军列行进的重步兵军团,有了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他好像看到了共和国阅兵式时,最精锐的方阵。
“他们虽然没有经过阵仗,可是却千锤百炼,只需要一场战斗,他们就会成为平野上无敌的雄师,除了重装虎豹骑,没人能在正面攻破他们的防线。”总长看向身旁的李昂,声音低沉,“
他们这些年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在训练。”
“他们每个的年龄在三十岁上下,只需要一场战争,活下来的人就是最优秀的火长,队长,都尉。”总长的眼里闪着精光,军堂早就有了庞大的战争计划,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以后扩军的主力是步兵吗?”李昂听出了总长的言外之意,城外的三万重步兵将被当成未来的军官培养,如此庞大的步兵军官团体,实在是令人有些难以想象。
“这三十年来削减武备,最大的弊端就在于战马,现在大秦能够称得上战马的马匹数目不到四十万,想要恢复到三十年前,起码需要十年。”
战马的数目不足,李昂皱紧了眉头,大秦的骑兵对于战马地要求实在太严苛。一百五十年下来的血统谱系培养出来地优良战马,让他们对于草原上普通的马匹根本不屑一顾。
“军堂打算给这些重步兵每人配备两匹挽马。组建机动重步兵,以担负骑兵不足时的野战。”总长看了眼李昂,似乎知道他心里所想的一般。
“这次名义上是对波斯的作战,实际上是全面接管河中中亚,前期作战,以压制为主。在建立起稳固的河中后勤体系前,不会对波斯发动决战。”总长沉声道,“在此之前,你肩上地
担子很重,这一去或许就是好几年,这几天多陪陪家里人吧!”
“战争,终于要开始了!”看着如同血一样鲜红的夕照,李昂自语了起来,目光悠远。
长安城,随着金陵重步兵军团的到来而沸腾。老人们又回忆起了三十多年前,那场在遥远的海西发生的战争。诉说着那时的英雄事迹。
各大军武世家的子弟,开始涌向军队,他们渴望着像先辈一样,建立不世的武勋,即使战死沙场也好过在长安城过着平淡的生活直到老死。而且,即使那些不想参军的子弟也被家中
地长辈强逼着加入了军队。军武世家子弟的归宿是战场,他们因为先祖地战功而得到的荫萌,就得用他们的血去偿还,为这个国家战斗到最后一刻。
太学里,去儒家听课的学子数量锐减,当战争来临时,孔孟的话毫无用处,他们宁肯去学法家,墨家,兵家。医家,农家。也比学儒家背诵那些无用的道理好,儒家本就是给那些化外
之民学地,磨去他们的野蛮,教会他们什么叫礼仪而已。
兵部后勤司,黄渊总是显得生硬而冷漠的脸上露出了苦笑,那些有门路的同僚都在纷纷请调,而他却还要在这个千年窝里呆一辈子,难道自己的人生就是在这里计算物资,直到老死吗?黄渊呆呆地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心里自问着。
李昂走入略微显得有些冷清的兵部后勤司,他是来找黄渊的,即将去河中的他需要人才,那种没有任何背景的干净人才,长安都护府里地军官,太多都是世家的直系子弟,他很难去相
信这些人。
走入办公地内室,李昂看到了埋首于公文堆里的男人,还是如初见时的一脸冷漠,面部僵硬,似乎永远不会有任何表情。李昂看着他,想到了他的资料,黄渊,字观澜,忠武伯黄忠的
旁系后人,现年三十二岁,家道早已中落,双亲早亡,从小在西城长大,靠着母舅的接济,才得以免去孤儿院,十六岁时参军,二十岁时因为得罪军中长官,被调离至兵部后勤司,一直
任职到现在。
为人孤僻,不擅交际,自从母舅五年前亡故后,除了晚上会去居所外两条街的小酒肆喝酒,再无和别人交集,不过每个月的军俸大半都接济给了西城的穷苦人家。
锦衣卫调查的情报到此为止,可以说这个黄渊是个孤僻到极点的人,几乎没有任何嗜好,就连每天晚上去两条街外的小酒肆喝酒,在李昂看来,也只不过是为了排遣寂寞才去的,就
和他以前一样,每天晚上会去酒吧里喝酒,只有那样他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活着。
黄渊抬起了头,他听到了脚步声,尽管很轻,可是他还是听到了,他抬起头,看向了走来的年青军官,看到那张脸,他愣了愣,这张脸他认识,尽管眼前的人和七夕夜会时那个浅笑温
和的如玉公子截然不同,可是他还是肯定他们是一个人。
“你是李六如。”黄渊喊出了李昂那时用的假名,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李昂领章上的两枚濯银龙徽,告诉着他,面前这个年青人已是一名可以指挥千人的千户军官。
“那是我的假名,我的真名是李昂。”说出自己的名字以后,李昂看向了黄渊总是显得有些阴沉的眼睛,开口道,“我希望你投入到我的麾下。”
“为什么看中我?”黄渊只是皱了皱眉,便问道,在兵部后勤司待了十二年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年青人,会贸然去相信别人。
“首先是感觉,接着是这些。”李昂答道,从怀中拿出锦衣卫的调查文书。递到了黄渊面前。黄渊迟疑了一下,才接过看了起来。文书上记载得很清楚,连他参军时地事情都调查得清清楚
楚,没有半点遗漏。
“曾经被称为箭神的你,难道真地甘心在这种地方呆一辈子。”看着黄渊没有丝毫动
,李昂静静道,“在这个地方消磨尽你的才能和年华战死在海西,作为他的儿子,你就在这里被人嘲笑是千年不挪窝的废人。”
“够了,不要说了。”黄渊的脸上依然平静,只是握着锦衣卫调查报告地手却在颤抖着,他压抑了十二年的愤懑在李昂的话语里被点燃了。
“你们这些靠着家世上位的人懂什么,你以为我甘心呆在这里像跟烂木头一样,最后沉下去吗?”黄渊站了起来,他看着李昂,眼睛里有着熊熊火焰。
“靠着家世上位。你是在嘲笑我吗?”李昂无视那灼烧的眼瞳,拉下了自己的军服。赤裸的上半身,是十几道毒龙般扭曲的疤痕,狰狞而醒目。
看着那些疤痕,黄渊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这个年青而俊朗的军官身上的伤疤竟然如此之多,他开始为自己先前地那句话而后悔。那些疤痕似乎在嘲笑着从未上过战场的他。
“不甘心地话,就跟我走,这是军堂的调令。”李昂一粒一粒地扭着黄铜扣子,穿上了军服,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了向军堂请来的调离文书,扔到了桌上。
颤颤巍巍地拿起那道调离文书,黄渊看着上面写得,心里大喜若悲,他曾经多少次渴望可以重回军队,现在终于实现了。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捧着那张调令。呆呆站着。
“我希望你的箭术还像过去那样,不会让我失望。”李昂冷峻的声音唤醒了黄渊。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黄渊收好那纸调令,向李昂行了一个军礼,沉声道,他眉宇间已经镇定了下来,脸上也不复任何表情。
“跟我走。”李昂点了点头,这才是他要地黄渊,冷静到骨髓,这样的人,才配得上箭神的称呼,他要带他去铸造司,让符离替他亲手制作一柄给他用的狙击弩。
黄渊离开了后勤司,没有半点留恋,他跟在李昂身后,眼睛里若有所思。
铸造司离后勤司并不远,那些小吏看到李昂,立刻进去通报了,这个最近几天常来的年青军官是符离匠师的最看重的客人,他们不敢怠慢。
依然是苻离的内堂,看到李昂带了人进来,苻离稍稍看了眼,就没有再去注意,他是个为武器而生的人,拿出三段银白色的枪杆递给李昂,离眼中有些热切,“你试试看,用起来还有
没有那种无法将力量延伸出去地感觉。”
将三段银白色的枪杆连接起来以后,李昂手里多了一杆长枪三米八长,枪锋透着森寒地气息,整杆枪握在他手中,无风自动。李昂忽地握紧了枪杆,抖动了起来,顿时苻离和黄渊
面前只剩下了无数的银白色的枪影,而院子里的墙上不时有轻爆声,那青石砌成的墙上刹那间多了十几个碗口大的洞。
好可怕的枪术,黄渊看着收枪静立的李昂,心里骇然,而苻离则是满意着李昂手里那柄他亲自打造的银白长枪,他终究是用金铁打出了可以使出内家枪法的大枪。
将长枪重新拆卸,用鹿皮裹好以后,李昂向苻离谢过之后,才请他为黄渊量身打造一把适合他用的狙击弩。
“跟我来。”苻离打量了一下黄渊,朝两人道,带他们去了铸造司试弓弩的地方。
“那是?”黄渊一眼就看到了李昂让铸造司打造的配备了瞄准镜的可折叠滑轮巨弩。他拿起一把,很快便明白了上面瞄准镜里刻度的用法,眼里露出了狂热之色。
“这是你定制的三百折叠弩,已经全部完工了。”符离看了眼李昂,“也不知道你什么路子,军堂居然特批,以你这批弓弩优先,不过你这瞄准镜的确不错。”
“这个瞄准镜是大人想出来的。”黄渊放下手里的弩,看向了李昂,目光有些惊讶。
“这些滑轮和绞盘也是他想出来的,墨家那般吃白饭的,每天和滑轮绞盘这些机关打交道,愣是没想到用到弩上面,真是替他们感到可耻。”苻离数落着同为同僚的几个墨家匠师,从一
批摆放整齐的弓里,挑出了一张,给了黄渊,“用你最大的力气去拉!”
接过那张看似平平无奇的大弓,黄渊在接手的刹那只是稍稍皱了皱眉,便握着那弓拉开了,形如满月,持久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弦,剧烈的弦声震得兵器房里一阵回声。
看着浑然无事的黄渊,李昂心里也有些骇然,一般军中能用六石强弓的已是箭术高手,而符离给黄渊的这把弓拉力达到了九石,当初符离替他量身制弩的时候,他虽然也拉开了,可是
却极勉强,远不如面前的黄渊这般收放自如。
“啧啧啧,没想到还有人能这般轻松地拉开九石弓,看起来你的力气,拉开十石公也简单得很。”苻离打量着面前的黄渊,眼睛里冒着光,看得黄渊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半个月后来拿,我保证他用的弩能在一千五百步外把人射个对穿。”苻离记下了黄渊的身高,臂长,肩宽还有手掌的厚度后,朝李昂道,接着便再也不管他们,径直往铸造司的炼房去
了,浑然忘记了两人。
“半个月,时间刚好还够。”李昂看着苻离的身影,自语道,接着看向身旁的黄渊,“回去整理一下,十八我们就动身。”
“动身,去哪里。”听到李昂的话,黄渊愣了愣,现在的他除了知道自己隶属一支叫暗骑营的部队,长官叫李昂以外,其它什么都不知道。
“你去这里以后,就知道了。”李昂告诉黄渊暗骑营在城外的驻地以后,也不多说,径直带着他离开了铸造司,接下来他只等着开五天后的军堂参谋会议,知道自己的确切任务,他就要离
开长安,去遥远的地方作战,或许数年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