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华美的大堂内,灯火通明,李昂望着堂外走来的慕身边的中年男子,看向了分立在他两旁的虎豹骑道,“你们都退下!”
“图勒,你也退下吧!”李昂回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后阴影里的铁勒人,轻声道。
看着一众虎豹骑和那个狼一样的汉子离开,慕容垂看着空空荡荡的堂内,心定了下来。他身旁,慕容已是走向李昂,执礼道,“李都尉,这位是家叔慕容垂。”
“见过慕容先生。”见慕容垂样貌虽然平凡,可站姿挺拔,眼神蕴着锐光,李昂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中年男子并不是像其外表一样可以小觑的人物。
“李都尉客气了。”慕容垂看着气息内敛,眼睛总是半眯着的李昂,心里暗惊,就他所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应该才不过十八岁而已,可是偏生那种神态却给他面对的是与他相同的中年人感觉。
慕容恪站到了慕容垂身后,低眉顺目的样子让李昂觉得有些意外,不过他也并未太在意,只是看向了跪在一旁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笑道,“此人自称是慕容家子弟,不知道二位可否认得?”
慕容垂走到那人身边,看着那人,眼睛里射出的光好像两道利箭,直刺他的脸庞,沉声问道,“你既然自称是我慕容家的人,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又是我慕容家地哪一房?”
听着慕容垂的问话,李昂心生好感。没有急着撇清关系,倒也算得上磊落。李昂心里这样想,看着两人的目光也稍稍缓和了些。
“慕容平见过叔祖,侄孙是第六房的。”那中年男人看上去年纪比慕容垂小不了多少,可是从辈份上算,却足足矮了两辈,他趴伏在地上。落了近半牙齿的口里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
“好,很好,好得很!”慕容垂怒极反笑,他盯着地上不敢抬头的慕容平,眼里是耻辱和不屑,“慕容家百年清誉。就毁在你这个第六房的不肖后人身上。”
“叔祖,我…”慕容平把脸贴在了地上,声音里惶急不已,慕容家先祖檀石槐是昔年地鲜卑王,后来效忠太祖皇帝,得以赐姓慕容,一百五十年来,慕容氏上下无不以此为荣,代代效忠大秦,成了北方有名的望族。更将忠君爱国视做家训,人人恪守。
“叮!”的一声。慕容拔出了腰间横刀,就要朝伏在地上的慕容平砍下。他本要去太学念书,四年之后便可从军,可眼下慕容家出此…
慕容垂双指捏住了慕容恪的刀锋,厉声道,“恪儿,你做什么,李都尉在此,此等叛国之徒。自有国法处置,你岂可妄动!”
“李都尉。在下的侄子,向来行事卤莽,还请不要见怪!”慕容垂看向了李昂,目光焦急,他生怕面前这个冷峻地年轻人误会慕容恪是想杀人灭口,那样的话,他慕容家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慕容公子性情中人,慕容先生言重了。”李昂轻轻一笑道,让慕容垂心中稍安。
“李昂曾听高将军提过,慕容家世代为我大秦良将,太祖亲赐姓氏,太宗手书‘忠孝节义’,实乃我大秦栋梁。”
虽然明知李昂的话是恭维之辞,不过慕容垂和慕容恪听了,仍是很舒服,皱紧的眉头也稍稍地舒开了些。
“慕容先生,这家大业大,难免会有些不肖之徒,宵小之辈,作奸犯科,败坏门风。”李昂话锋忽地一折,看向了地上的慕容平,“此人就交给慕容先生处置,以整家风。”
听着李昂的话,慕容垂和慕容恪同时眉毛一跳,看向了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慕容家世代清誉,岂可毁在此等人手上。”朝两人一笑,李昂道,“那突厥人一事,也得烦请慕容先生一并操劳了。”
只是微微一愣,慕容垂便已明白李昂的意思,他不单是卖人情给慕容世家,同时也是借慕容家的势力查突厥人的事情,可说得上是一箭双雕。
“这个自然,慕容家出此不肖之徒,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此事我慕容家义不容辞。”慕容垂凛然答道,心中领了李昂这份人情。
“那就有劳慕容先生了。”李昂抱拳为礼,看着门外走来的虎豹骑,朝两人道,“昂还有要事,此人就交给两位了。”
看着李昂匆匆离去地身影,慕容垂朝慕容恪道,“看看人家,与你同年,可为人处世,已是稳重如斯,你要好好学学。”
“是,恪儿记下了。”慕容想到自己适才的拔刀之举,不由低下了头道。
“第六房有你这样地不肖子,唉!”看着地上不敢动弹的慕容平,慕容垂摇了摇头。
长夜已过,天边渐渐亮堂了起来,李昂看着虎豹骑送来地文书,不由佩服夏育的果决,一夜之间,云中上上下下的衙门都已是开始撤查城中和突厥人有关的一切人等,四家商号的财产物件也都被封存,夏育更是亲自到大秦票号,截下了‘云’记商铺的所有飞钱。
忽地,书房门被推开了,风四娘提着食盒款款走了进来,她看着没有丝毫疲态的李昂,走到他身边,打开盖子,拿出一盅白粥,和几叠小菜,轻声道,“吃些东西吧,都忙了一夜了。”
“一起吃吧.下头,拿着青瓷小碗盛了两碗粥道。
“我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吃地。”风四娘看着没剩多少白粥的瓷盅,笑了笑道。
“那我就全吃了。”李昂端起粥碗,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不过一会功夫,便已扫得干干净净,不剩一点。
“你们男人吃东西,总是这么粗心。”风四娘拿着手绢轻柔地替李昂擦拭去嘴边地残渍,浅笑着道,眉宇间是盈盈似水的温柔。
“你已经两天没睡了,有空的话,就去看看洛神和小玉,她们很想你。”风四娘看着李昂的脸,柔声道。
“睡不着。”李昂沉声道,“洛神和小玉,晚上我会去看她们。”
“你是不是还觉得她的死…”看着李昂泛着血丝的眼睛,风四娘想到他那天在大火前…没找到他的尸体前,我不
他死了。”李昂打断了风四娘的话,齐陵王是他心i平生第一个知己,平生第一个肯为他死的人,他绝不相信他就那样死了,除非他亲眼看到他的尸体。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大声的。”李昂看着低头的风四娘,轻声道。
“没什么,其实我也相信她没死。”风四娘朝李昂笑了笑,她想到了齐陵王按住她,飞身而出的那一幕,心里乱得很,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李昂说出齐陵王的女儿身。
“其实有时候,心里若是觉得伤心的话,便大声地哭出来好了!”看着风四娘的样子,李昂以为她想起了死去的黄泉和阿紫,不由抱紧了她道。
“清苑,我…”风四娘决定把齐陵王的女儿身告诉李昂,她不想隐瞒下去,李昂应该知道其实一直有个女人喜欢他,甚至肯为了他不要自己的性命。
“都尉!”屋外忽然响起了虎豹骑的声音,李昂松开了风四娘,朝她笑了笑道,“等回到长安,清闲下来,我一定好好陪你和洛神,小玉还有清芷。”说完,他走出了门外,收敛了笑容,又成了那个不芶言笑,铁面无情的李都尉。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闲得下来呢?”风四娘看着李昂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一片废墟的驿站后堂上,图勒在焦黑地瓦砾堆里。寻找着什么,他本想跟着李昂,不过他身为铁勒人,又没有大秦的军职,无法一直跟在李昂身边,所以他便来了这废墟堆里,寻找没有找到尸体的齐陵王,那个让他有狼后感觉的人。
“你还在找她!”看着鍥而不舍的铁勒人。风四娘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她已经看着图勒不眠不休地找了两天。
“我心里有个疑问。”回过头,看到是风四娘,图勒答道,他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对自己的王很重要,而且她身上也有股淡淡的同类味道。让他觉得可以亲近。
“什么疑问?”风四娘看着图勒浅褐色地眼睛里,皱了皱眉,淡淡问道。
“那天我看到他和王一起并肩作战,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小时候看到的王和后。”图勒又回过身在废墟中寻找起来。
“他不是个男人吗,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图勒的眼里满是困惑,接着他摇了摇头自语起来,“他对王来说,是和你一样重要的人,我一定要找到他。”
“和我一样重要的人吗?”风四娘听着图勒的话,愣了愣。过了良久才看向埋头在黑色废墟里地图勒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叫他王?”
“他身上有王的味道。我心里的‘它’闻得到。”图勒抬起了头,手放在自己的胸膛道。笑了笑道,“我和‘它’找了很久,才找到了王,我绝不会再离开王。”
“你说你闻得到他身上的什么味道?”听着图勒的话,风四娘眼里疑惑更加重了。
“同类的味道,王的味道!”图勒扬起头,眸子里闪着跃动的光,他看向风四娘。露出了森白的牙齿道,“你身上也有同类地味道。虽然很淡,可是我闻得到。”
“你说的同类,是指什么?”风四娘皱紧了眉头,看着图勒那似乎有光溢出地浅褐色眼珠问道。
“狼。”图勒答道,忽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朝前冲了出去。
看着图勒在一堆叠起的废墟上,又扒起了那些焦黑地瓦砾,风四娘想到他这两天的举动和刚才的那些话,不由问,“你又闻到她的味道了?”
“嗯。”图勒扒开一根烧焦的柱子,点头答道,“我可以感觉到,他没死,他就在这里,只是他留下的味道太多了,有时候我分不清楚。”
“你真地相信她没死。”看着心无旁骛,专心一意扒开那些焦黑瓦砖石的图勒,风四娘走到了他身边。
“他一定没死。”图勒停了下来,拍着自己的胸膛道,“我相信我自己地感觉,还有‘它’的。”
‘相信自己吗!’风四娘听了一愣,忽地笑起来,她看向脸染得焦黑地图勒道,“我帮你一起找。”说着,挽起袖子,一起搬起了那些焦黑的瓦砾砖石。
对着埋头搬砖石的风四娘,图勒咧开嘴笑了起来,他看向风四娘那多了几道黑色指印的白皙脸庞,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道,“‘它’说‘它’很喜欢你,嗯,我也喜欢你。”
听着图勒的话,风四娘看着那张纯真无邪的粗犷脸庞,笑了笑道,“我也很喜欢你和‘它’!”
“是吗!”图勒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就黯淡了下来,看向远处,自语道,“什么时候,王要是也会喜欢我就好了。”
“他会喜欢你的,不过你得给他时间。”风四娘走到图勒身边,笑着道,“他只是不轻易相信别人,可是只要他相信你,你就是他重要的人,他自然会喜欢你。”
“嗯!”图勒高兴了起来,“我一定会让王相信我的,那样王就会喜欢我,就像以前一样。”他雀跃地跳着道。
图勒跳下之后,风四娘只觉得脚下摇晃起来,下面的砖石木头好像裂了开来,簌簌地往下掉。两人连忙从废墟上跳下,仔细地听了起来。
风四娘忽地一家踢在了那些废墟上,那下面有东西掉落的声音又清晰了些,图勒趴在了地上,耳朵贴着那满是焦灰黑烬的瓦砾,听着下面的声音,过了会,他才起来道,“我听到了,下面有水声。”
“水声?”风四娘听到图勒的话,猛地想了起来,后堂的厨房里有水道,说不定齐陵王真地没死。
“难怪他的味道…”图勒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有时闻得到那味道,有时又闻不到。不过只是过了片刻,他就被回过神的风四娘拉着,拼命地搬起了那些瓦砾砖石。
看着四四方方的排水口,风四娘眼里露出了喜意,她想都不想,就跳了进去,图勒看着她跳下去,楞了楞,也立刻跳了下去。一片废墟上,只剩下那有些黑漆漆的口子,孤零零地露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