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苦水镇的官道上,跑着一溜儿马车,上面俱是打着‘镇威’的旗号,前后是骑马的镖师往来奔驰。车队靠后的一驾大车内,一个黑脸阔眉的汉子和一个长相儒雅的年轻人下着棋,不过两人虽是执着棋子,可是心思显是不在面前的棋盘上。
“于栗磾他的功夫,确实比我高,可惜我已不能向他亲口承认。”韩擒豹放下了手里的棋子,黝黑的脸上有些感伤,北庭五虎神里,他虽与于栗磾没什么交情,也曾经交过手,可心里一直都很佩服这个一步一步凭着军功晋升的寒门军人。
“突厥人会付出代价的。”花满堂清朗的声音里溢出了杀气,手中拈着的棋子被捏得粉碎。
“高敖曹和杨大眼不会来了。”韩擒豹看着花满堂,手里的棋子敲在了棋盘上。
“他们不来,我们就杀不了‘他’吗?”花满堂拈起一枚棋子,盯着棋盘,自语道。
“你就不怕到时候死得是我们?”看着花满堂落下的棋子,韩擒豹忽地冷笑,“我还是不相信姓朱的。”
“我也不相信他。”花满堂抬起了头,看了一眼韩擒豹,声音低了下来,“离苦水镇还有三天的脚程,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今夜。”韩擒豹的棋子落在天元,然后朝花满堂道,“你输了。”
“好,听你的。”花满堂低头看着盘面上的棋局,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如你!”
…
苦水镇,一名看上去三十年纪,显得有些落魄的中年文士到了云来客栈前,推开了那扇黑漆漆的门。
“姑娘,给我开间房。”落魄的中年文士走到了大柜前。
“我是男的。”阿紫冷冷看了一眼面前眉目如鹰的人,提起了记账的笔,“叫什么名字,打算住多久。”
“徐燕然,大概要住上半个月?”
“十枚金铢,酒饭钱另算。”飞快地写完,阿紫冷冷道。
从怀里摸出十枚金铢,徐燕然放在案上,叹了起来,“这价钱都快赶上长安的天然居了。”
阿紫取过铜钥,扔过去后冷声道,“你可以不住,随时都可以走,不过房钱不退。”
二楼,李昂靠着栏杆,看着嘈杂的大堂,目光落在了进来的中年文士身上。
“你在看他?”风四娘像朵红云般飘到了李昂身边,瞥了一眼后,笑了起来,“想不到你年纪不大,眼睛倒蛮毒的。”
“风老板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李昂看向了身旁的风四娘,问道。
“老江湖,小心眼。”风四娘扫了一眼靠墙的中年文士道,“棘手得很。”
“有这么厉害吗?”李昂盯着风四娘,眉毛抖了抖。
“你就不要跟我装了,棺材黄看上的人要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老娘去买块豆腐撞死好了。”风四娘嫣然一笑,飘下了楼。
“李都尉觉得风老板怎么样?”李政负着手走到了李昂身后,笑问道。
“应该算是个好人吧!”李昂转过身,看着走来的李政答道。
李政走到栏杆前,看了一会儿楼下的人,自语了起来,“唔,靠墙而坐,一目了然,来什么人,去什么东西,看得清清楚楚,还真是挑了个好地方。”
“不知道这么小心的人,会是哪条道上的?”回过头,李政看向了李昂,笑道。
“李大人可以派人查他的底。”李昂转过身,笑道,“要是查不清楚的话,不妨杀了。”
李昂说完,抱拳告辞,回了房间。这客栈里头,暗地里盯着他的眼睛不只一双,除了锦衣卫之外,还有其他人插进一脚,算得上是龙蛇混杂,杀机暗藏了。
看着远去的背影,李政嘴角的笑容渐渐地隐去了,李昂给他的感觉太稳,根本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答的语,句句滴水不漏,绵里藏针。少年老成用在他身上并不合适,老辣两个字才差不多。
“想不到军堂之中,也藏有如此人物,看起来回去要好好查一下他的底细了。”想到李昂那份过于平淡简单的卷宗,李政自语起来,眼里闪过了厉芒。
徐燕然早就注意到了李昂,不过令他吃惊得是后来的李政,“有趣,想不到他也来了,看起来督公说得没错,镇抚司这趟浑水,谁都来踩上一脚了。”轻叹声里,徐燕然离席而起,走向了自己的房间,他现在要静下来,好好考虑一下。
李昂坐着,桌上铺开的纸上,画了一处地方,那是苦水镇上,一处长安大商的宅院,那个商人,正是黄泉告诉他的两个和突厥人有勾连的名字之一。
自从一百五十年前大秦开国的时候起,旧汉的商人们在太祖皇帝曹操的扶持下,地位日高,而作为回报,商人们全力支持了太祖的西征计划,他们沿着丝路,一边做买卖,一边探清道路城郭,并且在各个小国购置产业,囤积粮草,后来甚至担负起了大秦军团的全部后勤,正是有了他们,大秦军团才得以一路推进到地中海,建立了属于汉人的世界霸权。
太祖皇帝之后,太宗皇帝曹昂继续扶植商人,在强大的军力支持下,大秦的商人们独占了丝路,以及罗马帝国到大秦的海上航道,赚取着巨额的财富。尽管他们不能踏足朝堂,可是其势力也不容小觑。
而苦水镇,除了亡命徒之外,还有一种人很多,那就是商人,那种只要有钱赚,什么生意都做的商人,哪怕是帝朝明令禁止的东西,他们也照样敢卖,而能够在苦水镇这种地方安身立命的商人,就更加的不简单。
李昂看着纸上自己画的宅子,摇起了头,这宅子实在太大,而且没有足够的消息,他就算去了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黄泉告诉他的两个名字里,另外一个小商人很明显只是用来弃車保将的小角色,若是动了的话,很容易打草惊蛇,让那个长安大商察觉。
“很高明的一手,就算旁人知道,也无从下手。”自语声里,李昂长身而起,将那张花了他一天功夫才弄清楚宅子有多大的画,扔进了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