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片漆黑中,李昂握着军刺,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他有种感觉,那个射冷箭的突厥人就在附近,而他们两个之中只有一个能活下去。
忽然前方的草叶中发出一声轻响,李昂眼睛一跳,就要过去,不过最后他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依旧驻足在原地,他相信,这只是突厥人引他现身的陷阱而已。
过了很久,数着自己呼吸的李昂诡异地笑了起来,他一共听到了四次草叶里发出的声音,根据这些声音发出的点进行几何计算,他已经找到了突厥人藏身的所在。
静止在原地,李昂缓缓地调整呼吸来带动因为长时间不动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肌肉,握着军刺,他动作幅度极小的弓起了腰,整个人就像一头窥伺猎物,蓄势待发的豹子。
苏尼握刀的手里满是汗水,他已经成了猎物,从他第一次弹出石头,秦国人没有上当时就是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感觉着越来越僵硬的身体,他烦躁了起来,他不想和秦国人继续僵持下去,于是他动了。
苏尼起身的刹那,李昂也动了,快得如电!黝黑的三棱军刺带着嘶嘶作响的恐怖气流刺向了突厥人。
苏尼想避,可是长时间矮身静立带来的腿部血流凝滞,让他的身形一慢,仓猝之间,他只有咬牙躲过要害,用尽全力甩出了手上的短刀。“叮。”的一声,李昂松开军刺,弹指格开了射来的短刀。
天上的云被吹散,清冷的月光投了下来,苏尼看了一眼腿上插着的刺刀,盯向了那个几乎杀了他的秦国人,然后他吃了一惊,那个一身黑衣的秦国人,居然是个少年,一双如刀子一样锋利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以貌取人是个不好的习惯。”看着突厥人脸上露出的神情,李昂忽然道,接着左手拔出腰畔的横刀,趁着他一愣的瞬间,挥刀欺身直进,黑暗中,雪练似的刀身在月光下带起一蓬刀芒,罩向了突厥人。
瘸了的苏尼在不断的劈斩下不住后退,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他精擅刺杀刀术,向来都是藏匿于暗处,给对手致命一击,哪想到会被人反制,而且给刺伤了腿,弄到这般窝囊地步。
一连劈出十七刀后,李昂终于停了下来,他冷冷盯着对面喘气的突厥人,有了些兴趣,在受伤的情况下,能挡住他连续的进攻,可见这个突厥人不是普通角色。
“你到底是什么人?”提着刀,李昂走向了突厥人。
苏尼低下了头,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盯着地上越来越靠近的影子,忽然他猛地蹬地,扑向了李昂,手里的短刀闪着寒芒。
似乎早料到了突厥人会暴起发难,李昂斜跨一步,让过了短刀,接着横刀直削,划过了突厥人没有受伤的另一条腿。
“你到底是什么人?”看着兀自强撑不让自己倒下的突厥人,李昂眼中露出了敬重,但声音还是冰冷得没有丝毫感情。
“杀你的人。”突厥人撕扯着喉咙说出了有些怪异的汉话,再次挥着短刀扑向了李昂。
还刀入鞘,李昂握住突厥人执刀的手,侧身横转,拧断他的手腕之后,让到了一旁,可是突厥人仿佛不知道疼痛似的,再一次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不是我的对手。”李昂摇了摇头,从被发现开始,突厥人的败局已经注定。看着摇摇晃晃走来的突厥人,他皱了皱眉,“说出你的身份,我给你一个痛快。”
苏尼没有回答,只是一步一步,固执地走向了对面冷酷而强悍的秦国人。李昂摇了摇头,然后拔出腰间的横刀,迎向了走来的突厥人。
殷红的血液顺着冰冷的刀锋滴落在了地上,看着突厥人在自己面前慢慢倒下,李昂静静地行了个军礼,“你是个真正的战士。”说完,他看了眼微明的天色,转过了身。
四野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狼群已经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里面有突厥人的,也有狼群的,走在被血染赤的大地上,李昂看到了认识的那条头狼,它静静地躺在地上,喉咙处冒着血沫抽搐着,曾经幽蓝的眼睛里一片灰败。“安息吧,这场仗,是你们赢了!”双手抚过头狼睁着的眼睛,李昂折断了它的脖子,然后站了起来,走向了突厥人的营地。
金色的晨曦里,二十几个残存的突厥人满脸血污地互相看着,忽地扔掉了手里的刀,互相抱着大叫了起来,浑然忘了那些死去的同伴,劫后余生,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
“乌合之众。”半高的土丘上,看着忘情高呼,庆幸自己还活着的突厥人,李昂摇了摇头,拉开了手中的大弓,然后呼啸的箭奔向了这些毫无戒备的突厥人,轻易地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不过瞬息之间,五个人倒下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剩下的突厥人回想起了昨夜那个射箭的人,他们不由打了个哆嗦,很快他们看到了土丘上的李昂,而这时他们又倒下了两人,此时他们方才大吼着抓起身旁的弓箭和弯刀。
“晚了。”看着慌乱的突厥人射来的稀疏箭矢,李昂扔去手中大弓,右手军刺,左手横刀,从土丘上疾奔而出,然后高高跃起,像俯冲的鹰一样杀入了突厥人的营地。
居高临下刺出的军刺毫无阻滞地贯穿了坚硬的颅骨。看着圆睁双目,身子疯狂抽动的同伴,突厥人双目尽赤,他们奋起挥刀,斩向了落地的黑衣秦人。
迎着斩来的弯刀,李昂身子一侧,猛地拔出军刺,顺势一旋,左手横刀削飞了最近的突厥人的脑袋,然后蹬地前冲,闯入了突厥人的刀群中。
愤怒的突厥人脑子里只剩下了复仇的念头,他们就像狼群一样死死地困住了猛虎般的秦国人,要将他碎尸万段。李昂不断地挥刀,突刺,随着他的每一步前行,都有突厥人倒下,他就像一部不知疲倦,没有痛楚的机器。最终,所有的突厥人都倒下了,只剩下了仿佛从阿鼻地狱归来的他。
黏稠猩红的血液淌过脚下,强行拄刀站立的李昂面对那些冰冷的尸体,闭上了眼,这个以狼为图腾的民族所表现出来的凶悍让他心生敬意,可是这场仗他还没打完,他猛地睁开眼,看着升起的红日,转过了身。
那些死去突厥人随身携带的烈酒被李昂泼在了树林口的矮树上,“这就是战争。”冷酷的低语声中,他扔下了手中的火把,刹那间,大火冲天而起,在微寒的秋风里咆哮着席卷向了四周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
“兄弟,走好。”一声低叹在林中响起,看着身后远处升腾起的浓浓黑烟,雷勒住马匹,闭上了眼睛。“驾!”过了很久,他睁开眼,拨转了马头,策马奔向了前方,身后是始终默默跟随的九个部下。
林中突厥大队扎营的空旷地方,执史思力的脸色惨白,他输了,从头到尾,输得血本无归,“哈哈哈哈哈哈哈!”忽然他大笑起来,在远方冲天火光的映照下长声而起,望着四周面色颓丧的部下,猛然拔刀划过了英挺的脸庞。
“你们没有败,这一战,是我败了,所以抬起你们的头。”执史思力的脸上血流如注,可他却浑然未觉,只是大声地吼着,“现在我们的后面是敌人放的大火,我们的辎重将全部被抛弃。”说到这里,他扫视着部下,“没有吃的,我们难以深入大漠,可是,难道我们就要这样放过我们的敌人,垂头丧气地回去,让那些死去兄弟的血白流吗?”
盯着满脸鲜血的年轻将军,所有的突厥人昂起了头颅,然后有人怒吼起来,“不会,绝不会。”一声过后,便是十声,百声,千声齐呼,仿佛千军万马在冲锋。
看着沸腾的部下,执史思力大声呼喝了起来,“我们可以被打败,可以被杀死,但是我们永远都不会被击垮,现在扔掉所有没用的东西,只带水囊,出发。”说完,他跳上战马,狠狠抽动了马鞭。
“出发。”“出发。”“出发。”一声声的吼声中,一个个的突厥人扔掉了无用的东西,只剩下装水的水囊,跟着他们的将军狂奔向了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