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拉叫得更加惊恐了。
维列斯很想安慰一下这位倒霉的精灵法师,但他已经无法开口了。
沸腾的龙血不断消融着人类施加给他的禁制,同时也在融化他作为人类的理智。
现实中的一切都在不断远去,维列斯可以感觉到某种更加古老,更加凶暴的东西正在从他灵魂深处慢慢探出头来。
他饥渴到了极点。
他渴望杀戮与鲜血来填满灵魂中黑洞一般空虚。
他即将化为魔龙……
可是,不,他不可以!
一个朦胧的念头闪过维列斯极度痛苦的意识之海。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纤细的人影,人类法师正温柔的凝视着他。
【“维列斯,我的蜂蜜酒已经好了,你要来喝一杯吗?”】
他听到了阿兰的声音。恍惚中维列斯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不久之前,他全身剧痛,伤痕累累,只能伏趴在污秽冰冷的淤泥之中等待着痛苦过去。
但是有人拯救了他。
一滴蜂蜜酒,比真正的蜂蜜还要甜,比天堂更加美味,落在了维列斯的舌尖。
现实的痛苦与灵魂的沸腾在这一刻倏然远去。
一滴酒,甘蜜之酒,浇灭了即将诞生的魔龙胸臆间燃烧的地狱之火。
维列斯的竖瞳亮如银月,他渴望地看着自己思念中的人类。
也许是神灵终于开恩才在他即将死去的这一刻赐予了他这样一个美梦……维列斯深处双臂,死死地抱住了阿兰。他伸出了自己分叉的,细长的舌头,遵循着龙的本能不断地舔舐起了小小的人类法师。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相当失礼,好吧,可能比“失礼”还更加严重一点,但昔日沉默寡言的银色死神此刻却已经彻底失去了冷静。
他必须靠不断汲取那战栗的身体里流淌出来的蜜汁来熄灭灵魂深处的渴望。
他渴求着阿兰。
他贪婪地吸吮着蜜酒,哪怕怀中之人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呜咽也不曾停下。
……
红月之夜终于过去了。
当代表光明的阳光落在法师塔的那一刻,所有法阵渐次熄灭。
坚持了一整个夜晚的法师们摇晃着身体,摔落在地。
只有阿尔菲德的女王还威严地站在原地。
她手上的法杖不曾启动,那道致命的禁咒也不曾发出。
“维列斯……”
冷峻的君王缓缓上前,望向了囚牢中自己的孩子。
一个高大苍白的男人正倒在地上,双眸紧闭,手中紧紧地握着一小块布料。
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一夜,维列斯已经陷入了昏迷,但奇怪的是……男人的表情,看上去竟然是舒缓而平静的。
仿佛他正在做什么好梦一样。
……
绿河村也在同一时刻引来了黎明。
阳光透过纱帘落在阿兰的眼睑上的时候,年轻的法师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不要,维列斯先生,请不要这样——”
他发出了一声难堪的低语,声音微妙地有些沙哑。
因为惊慌失措,阿兰差点儿从床上直接掉下来。
好在最后关头他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稳住了身形,惊疑不定地坐在床上喘息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异常红润。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然后慢慢掀开了自己的被子。
下一刻,他惨不忍睹地用手捂住了脸。
“怎么会这样?”
他嘟囔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床铺自然已经变得一塌糊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一塌糊涂的“那种”一塌糊涂。
阿兰完全无法面对这一切。
他真希望自己能快速地忘记昨夜的梦境,但奇怪的是,昨夜那个古怪,旖旎,而且格外下流的梦境却比任何回忆都显得深刻万分,阿兰甚至能够清晰地记起那头外形狰狞的可怖野兽是如何用舌头和爪子,一寸一寸地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压榨干净的。
哦,等等,怪物?
阿兰整个人的身形瞬间僵在原地。
他可不知道自己之前是这样一个……
一个变态。
作者有话说:
阿兰:我没脸见维列斯先生了!!!!!!!!!!!!! 维列斯:我没脸见阿兰了!!!!!!!!!!!! 阿兰+维列斯:我们明明是好朋友,怎么可以做这样的梦!!!!!!!!!!!!!!!!
第31章
樵夫莱纳德·弗兰克在几天前拜托了阿兰关于后院除草的事宜。
这片区域的魔力浓度自古以来都无比稀薄,然而红月对魔法的负面催化依然对绿河村造成了糟糕的影响。
那群正在莱纳女士后院肆虐的蕨犬,就是最好的证明。
蕨犬是一种由生长旺盛的蕨类植物蜕变而来的魔法生物,看上去有些像是长满毛茸茸绿色嫩叶的小狗,但事实上,它们可没有小狗那么可爱。
被蕨犬踩过的土地如果不经过处理的话,在接下来很多年的时间里,无论人类种下什么种子,最后收获的只会是一蓬又一蓬绿油油的蕨草。更不要说,蕨犬并不会像是真正的动物那样感到疼痛,因此跟人类饲养的动物们打起架来,它们永远都会占据上风,而这简直让村庄里那些四脚毛茸茸伤透了自尊心。
当然,这并不是说蕨犬很难应对,毕竟蕨犬的出现需要的是大量幽暗魔力的灌溉,而在大部分时候,在绿河村这种地方,人们只需要在篱笆或者蕨类植物周围种上一些带有光明力量的槲寄生,就可以从根本上杜绝蕨犬的出现——只可惜,几年前当阿兰作为乡村法师刚刚抵达绿河村时,他那过于年轻的面庞和瘦弱的身形确实很难取信于天性谨慎的樵夫老头。
而现在,随着红月的到来,即便是脾气冷硬的莱纳德也不得不板着脸,向阿兰发来了求助。
当然,在其他人面前莱纳肯定不会承认那是求助的。
“开什么玩笑,不过就是一群绿毛狗,那种玩意儿在我的斧头下撑不过一刻钟。我只是单纯地想要看看那个小白脸法师到底有什么本事——”
面颊通红,胡须早已花白的老头子在邻居面前这么说道。
然而,说是这么说,当弗兰克夫人为了迎接阿兰到来而兴高采烈地煮制她那拿手的秘制热果茶时,向来吝啬苛刻的莱纳德也只是仰着头冷哼了一声,并没有阻止自己的夫人将罐子里的蜜制果干大把大把扔进陶罐。
李子,樱桃,桃子,苹果,杏……
那些果干都是在丰收季节采下的,在阳光下晒得干干瘪瘪之后,又被弗兰克夫人精心的浸泡在金黄色的蜂蜜中,取出来时候每一小块果干的果肉都吸饱了蜜汁,在阳光下晶莹剔透,闪闪发亮得宛若大自然赐予人类的宝石。
在陶罐的三分之一都被果干填满之后,弗兰克夫人将清凉甘冽的泉水倒了进去,然后在陶罐中放入了肉桂,丁香,还有所有法师都喜欢的绿柠檬叶。
伴随着陶罐中茶水的咕咚咕咚,果干和肉桂的香味在樵夫的小木屋中弥漫开来,哪怕只是闻着那样的味道都能感受到热果茶那酸甜可口的美妙滋味。
而当弗兰克夫人哼着小调将烤箱里专门为阿兰烤制的果酱热馅饼取出来之后,就连一直在花园里监视着那群讨厌蕨犬的小狗查理都垂涎欲滴地挤回了客厅,望眼欲穿地趴在了沙发前的地垫上。
“哦,不,我很抱歉,查理,但是这可不是给你的。”
向来溺爱查理的老夫人无奈地冲着小狗说道。
“我可不明白那个乡村法师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么喜欢他……”
年过半百的老头在沙发里酸溜溜地嘟囔了几声,因此而得到了弗兰克夫人一抹嗔怪的眼神。
然而,他们一直等到陶罐里的果茶因为过度加热而泛出不应该有的酸苦味道,馅饼里的果酱也都不再流动,乡村法师瘦弱的身影这才迟到的出现在樵夫家的花园小径尽头。
“看在生命女神的份上,阿兰,我还以为所有的法师都能明白时间的重要性呢……天啊,那是什么?”
莱纳德在看到阿兰后撇着嘴角唠叨了起来,然而他的抱怨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因为阿兰领口处忽然窜出来的东西而惊叫出声。
那是一根藤蔓。
从油亮而又茂盛的叶片上看,它的养分相当充足,也得到了足够好的照料,在叶片的掩映之下,藤蔓上缀满了碗口大小,鲜艳欲滴的花朵。
不得不承认那些花开得很漂亮。
……如果能够忽略掉占据在花蕊部位那些尖锐森然的利齿的话。
最重要的是,正常的藤蔓植物就算是开花,也不会像是阿兰肩头的这根那样宛若毒蛇一般盘旋不定,晃动不休。
“我真的很抱歉迟到了,莱纳德先生,只是今天早上我家出现了一些,唔,一些突发状况——该死的,小格林,再不听话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阿兰看上去有些狼狈,他气喘吁吁地冲着门廊处的弗兰克夫妇道着歉,而在道歉的同时,他还在手忙脚乱地企图将身上的藤蔓从衣服里抓出来塞到背包里去。
但这件事情目前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因为那根藤蔓正在……怎么说呢……不停地自我撕打。
没错,就是在撕打。
藤蔓上那些看上去漂漂亮亮又透着点诡异气息的花朵,此时正在张着嘴(如果那长着牙的位置可以称得上嘴的话)晃动个不停,它们宛若繁殖季的蛙头鹅,一直在凶狠地啃着相邻位置的花头,细密的齿间,猩红的花瓣纷纷散落。
一直到阿兰忍无可忍发出呵斥,它们才十分不甘心地勉强停下这荒谬的斗殴。
只是在垂落的藤蔓之上,它们的叶子依然在偷偷摸摸拍打着彼此,似乎这样就可以将同一根藤蔓上生长出来的花蕾拍落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弗兰克夫妇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荒诞的画面,忍不住问出声。
阿兰的动作僵硬了一下。
他倒是希望自己能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早上醒来他甚至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对自我道德的批判中,然后他就听到了一直放在架子上,独属于小格林的匣子里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没等他反应过来,比入睡前起码粗壮了两倍的小格林就挤开了匣盖冲了出来,外形也变成了阿兰完全不认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