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怔怔地看着维列斯,不由自主地想要看清楚维列斯的表情。
应该只是礼貌性的夸奖吧……
阿兰对自己说,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一拍。
“也不是什么厉害的魔法,我的法力很低微的……”
阿兰讷讷地说道。
“这明明是很厉害魔法构建,你很厉害,阿兰先生。”
维列斯认真地研究着阿兰的南瓜,然后他补充道,听上去确实不像是普通的客套。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夸赞,然而听到维列斯这么说,阿兰的脸还是开始不争气地微微发热。
“先,先吃晚饭吧。不然烤鸡要凉了……”
甚至就连说话都开始有点小结巴。
其实阿兰压根就不应该担心烤鸡会凉,这里毕竟是魔法世界,而且阿兰一直以来都十分擅长生活类小魔法。
在烤鸡出炉时,阿兰就已经给它施了一个小小的保温魔法。
这并不需要耗费什么法力,却可以完美地保持烤鸡的温度。
至于烤鸡表皮的酥脆,这更不是什么大问题。
从篮子里取出烤鸡之后,阿兰抿着嘴唇,飞快地施展了一个小小的火球术。一团橘黄色的火焰晃悠悠地自从他掌心浮出,然后慢吞吞地落到火鸡上。
“滋啦——”
金黄色的烤鸡表皮立刻就开始吱吱作响,松露还有香料的味道在花园里弥漫开来。
“现在可以吃了。”
阿兰可以感觉到维列斯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简直不敢抬头去看对方。
毕竟火球术一直以来都是最为基础的攻击性魔法,但阿兰的法力实在是太过于低微,以至于火球术到了他的手上倒更像是烹饪类魔法。
天知道这拙劣低微的火球术落在维列斯的眼中该是多么可笑。
阿兰听到自己心底的那个声音在嘟囔。
其实若是在以往阿兰绝对不会在意这些。毕竟他从穿越过来之后就一直被人以各种方式提醒他的法力有多么低微。
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态却变得有些不太一样:就在几分钟之前,维列斯还以那样认真的口吻夸奖过他的魔法构建手段。结果阿兰的自尊心莫名其妙就被维列斯激发了起来,搞得他现在心情忐忑,整个人都变得有点乱七八糟的。
慌乱中,阿兰并没有发现,其实身边的男人状况也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
维列斯也觉得自己的情况怪异到了极点。从开口邀请阿兰吃晚饭的时候,事情似乎就开始失控了。
因为身体的特殊缘故,在今天之前,维列斯一直都是最为孤僻的那一类人。他从来都不会允许旁人靠近他,更不要说什么一起进食——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人只会担心自己成为他的食物。
然而就在刚才那一刻,他的身体,乃至他的灵魂都变得格外不听使唤。眼看着阿兰要离开他的屋子,自血脉深处蔓延而来的占有欲一下子冲晕了他的头脑。
他想要跟阿兰多待一会儿,而不是孤零零地躺在荒野中的小木屋里一遍又一遍地提取龙蔓中的记忆。
等到阿兰真的同意了那个笨拙的邀请之后,情况就变得更加怪异了。
维列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他看着阿兰用魔法催发出来的南瓜桌子,觉得那颗南瓜精美绝伦,简直是这世上最美妙的南瓜。
而等他看到阿兰掌心中的火球时,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一定是在发疯——他觉得阿兰搓出来的火球也显得异常顺眼。
再然后,他开始与阿兰一同享用起了那只烤鸡。
维列斯敢发誓他从未品尝过如此美味的烤鸡,那烤鸡的鸡皮酥脆油香,咬下去时候鸡肉里肉汁四溢。但在吃烤鸡时,维列斯却根本没有办法专心,他看着自己身边的人类,发现自己越是咀嚼口中的烤鸡,身体深处那种奇异的空虚感就越是强烈。
他明明正在啃噬那已经烤得酥脆的鸡骨,但牙齿还是隐隐发痒,毫不满足。
……
阿兰被维列斯的目光盯得坐立不安。
对方应该是觉得好吃的吧?可为什么一边吃一边要盯着自己呢?
阿兰小口小口地吃着一只鸡腿,十分困惑地想。
为了转移注意力,阿兰将那瓶苹果酒也取了出来。
“啊,对了,差点忘记苹果酒。”
阿兰干巴巴地冲着维列斯说。
“维列斯先生,要来点苹果酒吗?这是我自己酿的。”
维列斯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好的。”
酒杯是维列斯用空间魔法从某处取出来的。
玳瑁的酒杯上镶着象牙和宝石,华丽得让人不知所措。阿兰震惊地看着那两只被随意取出来的杯子,甚至觉得乡下人自己酿的苹果酒倒入这样的杯子有些亵渎。
但很显然,维列斯只是单纯地把这无比贵重的杯子当成普通的日用品而已。
他替阿兰打开了酒瓶的瓶塞,然后郑重其事地将苹果酒倒入了两只酒杯中。
其实在这个时候,阿兰应该如同那些热情开朗的村民一般说些调皮话和祝酒词,但现实却是他张口结舌,脑子一片空白。
“祝你身体健康,维列斯先生。”
最后,阿兰只是举起杯子在维列斯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傻乎乎地挤出了一句祝福。
维列斯愣了一下,然后也学着阿兰的举动。
他碰了碰杯,然后凝视着阿兰,沙哑地低语道:“也祝你身体健康,阿兰先生。”
他们两人同时将苹果酒倒入口中。
“唔……”
酸甜冰凉可口的苹果酒滑入喉咙的一瞬间,阿兰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叹。
虽然只是为了不浪费丰收时那些不太好看无法售卖给城里人的苹果而酿造的酒,但这瓶酒喝起来却有着出乎意料的美味。
酸度与甜度维持得刚刚好,苹果的香气也保持得非常完美,甚至还因为发酵隐约生出了淡淡的花香与焦糖香。明明有着绵密的泡沫,可酒液入口时却顺滑得像是丝绸一般。
特别是搭配上滚烫的烤鸡肉,苹果酒喝起来就更加美味了。
维列斯在饮下苹果酒时也不由抬起了眉毛。
他比阿兰更清楚这杯苹果酒美味的缘由,他在酒液中尝到了独属于妖精的味道。
在王城中价值连城的精灵酒之所以昂贵,正是因为精灵酿造的酒,在有的时候可以得到妖精们的祝福。施福之后的每一滴酒液都可以拥有与直抵灵魂的馥郁甘美。
只不过这样的酒异常难得,要知道,妖精们的脾气古怪,性格更是怪癖,高贵的精灵们也只能通过祈祷让它们偶尔前来帮忙赐福。
可阿兰显然受到了妖精们额外的偏爱,就连随手酿造的苹果酒也得到了慷慨的祝福……
忽然回想到之前自己在阿兰门前被妖精们骚扰的经历,维列斯的尾巴轻轻晃了晃。
好吧,如果他是妖精,能够每天都得到那么美味的点心,他大概也会额外偏爱阿兰的吧。
维列斯不由自主地想道。
没有人会讨厌妖精赐福后的酒,哪怕是维列斯……阿兰也一样。
等到维列斯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娇小的人类已经醉了。
“嘘……看,这里有一条尾巴。”
阿兰睁大眼睛,屏息凝神,然后猛然伸手,一把拽住了维列斯斗篷下面那根细长的,带着骨质棘刺的尾巴。
他转过头,冲着全身骤然僵硬的维列斯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就…… 不要随便跟刚认识的男人喝酒啊阿兰!!!! (老母亲痛心疾首)
第12章
知道维列斯真正身份的人都将他称为“银色死神”,而“死神”的镰刀便是那根非人的,被诅咒的尾巴。在那些知晓维列斯存在的人眼中,那条尾巴比暗精灵刺客的匕首还要锋利,比梅沙女巫的毒蛇还要狡诈凶狠。
从未有人知道,那根布满毒刺与鳞片的尾巴的作用并不仅仅只是在战斗时收割敌人的生命,这条尾巴还可以帮助它的主人平衡身体(这让维列斯可以像是大猫一样在树梢和钢线上如履平地),或者是检测空气流动(维列斯因此可以在暗处轻而易举凭借风向轻微的改变避开刺客的刺杀),它甚至还可以感知到周围魔法浓度的变动和走向(是的,这就是为什么维列斯总是可以轻松避开那些致命的魔法陷阱)……
当然,以上这些废话都只是在说明一件事——其实维列斯的尾巴相当,相当,相当的敏感。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维列斯的尾巴比他的皮肤还要敏感脆弱,那也许能称得上是他的弱点。而他之所以从未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因为在这之前从未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像是阿兰这样理直气壮地抓着他的尾巴不放。
对于维列斯来说,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似乎都从他的意识中消失了,他所有的感知和神经都集中到了自己那条该死的尾巴上。
因为酒醉的缘故,那名人类的皮肤比之前更加温暖。维列斯曾经将自己的尾巴当做长矛直接刺入一头美杜莎的胸口,任由对方有毒的血液淋过自己的尾棘也毫无感觉,可现在阿兰只是轻轻地握着他的尾巴,他却觉得自己与阿兰肌肤相贴的那一部分要燃烧起来了。
“我见过这条尾巴。”
醉醺醺的人类法师仔细地打量着手中的非人之物。
他看得很仔细,鼻息轻轻地落在了维列斯的尾棘之上。
“它是一条坏东西。” 阿兰皱起眉头,然后委屈地望向维列斯,他像是告状一般嘟囔道,“它害得我弄碎了我的酒瓶,我损失了整整一瓶蜂蜜酒,那可是我最后一瓶蜂蜜酒了!”
“我知道。”
仿佛已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维列斯才从强烈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艰难地冲着面前软乎乎的人类说道。
“我很抱歉,阿兰先生,当时我……我状态不太好。总之,我会补偿你的,请你放开……放开我的尾巴。”
在今天之前,维列斯从未在说话时感觉如此困难。
虽然肉眼难以看见,但他的每一片鳞片下方都隐藏着细细的毒刺,若是贸然从阿兰手中抽出可能会伤到对方(毕竟维列斯已经用自己的尾巴亲自感受到了那名人类的掌心是多么细腻而柔软)。
就这样,维列斯毫无防备地落入了这难堪的窘境之中,他僵硬地呆坐在那里,企图说服阿兰放开那条无辜的尾巴。
但自古以来,想要让一名醉鬼听话都是很难的,哪怕那名醉鬼平日里性格温柔待人友好也是一样。
“我不能放开,这条尾巴受伤了……啊,对了,那个人受伤了!”甜滋滋的小醉汉嘀嘀咕咕个不停。
“让我检查一下,我记得他受伤很严重,我应该帮助他,见死不救是不好的事情——”
阿兰忽然提高了声音,原本只是握着尾巴尖的那只手直接顺着鳞片抚向了斗篷下方的尾巴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