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边传来一阵低低的雷声,很轻微,却带着大地一同震动。雷兴警觉地握住了刀柄,抬头望向后方土坡上高挑的雕斗。
高高的雕斗上,负责了望的士兵放下望远镜,快速挑出了一面红旗,斜斜地,指着东北方向。
“各部准备战斗。”雷兴高声地下达了命令。
烟尘从军中升了起来,士兵们在低级军官的指挥下,快速调整着阵型,最后一次检查盔甲,最后一次调节兵器。
蒙古人的骑兵来得很快,带队的蒙古军官停住脚步,稍做歇息。随即一声呼哨,带着队伍向雷兴的人马扑去。扑到一半,突然又一个急停,拨转马头沿来时的路匆匆跑回,列阵以待,号角声随即响起。
得到斥候回报,说前方遇阻,索多并没有过于在意,此处地形虽不很宽阔,但对于骑兵冲杀是足够的,野战是蒙古骑兵的强项,只要不是在险要之地遇到伏击,蒙古铁骑怕过谁来。索多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全军加速前进的命令。
雷兴站在车阵中,望着渐渐聚集的蒙古铁骑,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万余光复军和他一样肃立着,整个阵地鸦雀无声。压抑的气氛从众人心头滚过,很多人发现,自己握刀的手,居然慢慢开始发抖,发抖,接着,颤抖停止,整个身体刹那间硬起来,被寒冷的战意所充满。
“弓箭手准备射击。其他各部,呐喊助威,杀!”雷兴猛然拔出刀,发出一声大吼。“杀!”万余人异口同声,发出一个字,山崩地裂般响彻原野。
光复军没发一弩一炮,一声呼喊。散发在整个车阵中的,只有一股气,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
今天光复军摆出的阵势分为两个集团,首先是由两千弓箭手和一千牌刀手组成的方阵打头,在弓箭手方阵后面两百步外才是本阵。
“阿拉海你率本部人马以稀疏队形分组攻上,烧毁对方的木车,从战车缝隙间寻找破绽。全军做强攻准备,打开缺口后全军压上。杀光他们。”索多不愧久经战阵,略想了一下便下达了正确的命令。拒马车并不希罕,只要能打开缺口,这些宋兵还不是要任蒙古铁骑屠杀。
“是”千夫长阿拉海大声答应道“跟我前进。”
一千蒙古将士一声呐喊,快步向前奔去。松散的阵型慢慢聚拢,在一个个百夫长的身边,聚拢成一把把尖刀型。
索多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他麾下的精锐。急若惊马,徐若野狐。一瞬间由徐至急的切换,再加上队形变化,毫无停滞。若非百战之兵,断做不出这种流畅的动作来。
剩下的事,就等看前面宋军到底有多大战斗力了。凭以往的作战经验,索多敢保证,一柱香时间内,他的前锋可以突入光复军军第一垒,将对面看似坚固的防线捅成筛子。
上百支白亮亮的弩箭从光复军车阵后飞了出来,射进了蒙古军当中。登时,把蒙古人连人带马射倒了一片。“神臂弩?”阿拉海吃了一惊,高声喊道:“举盾,注意保护,宋兵有神臂弩。”冷不防吃了亏的蒙古兵迅速做出了反应,呐喊一声,亡命冲上。才冲得十几步,又是一排弩箭迎面射来,这次只射倒了寥寥几个人。
用武钢车布置起来的车阵并非毫无破绽,卸去战马后的车辕间位置最矮,是车阵的最薄弱环节。蒙古士兵骑兵顶着弩箭攒射,冲到了车阵前,有的用刀疯狂地砍着车阵,有的在盾牌的掩护下奋力想把车子推开,还有的跃过了车辕,向光复军攻去。攻击者中发出一声喝彩,几十个蒙古步卒,追随着前者的脚步杀来。雷兴也毫不示弱,率领着牌刀插奋力抵住蒙古兵的进攻,弓箭手则不断地射击着车阵前的元军。
一个蒙古百夫长翻越车辕,跳进了光复军军士卒中。他的武技相当出色,几个退避闪躲,逃过了接踵刺来的刀枪。然后反手,将一名光复军士兵砍翻在地。百夫长刚提起刀,却发觉两支长枪分别从两侧袭来,一支弩箭已经射入他的胸膛。接着,百夫长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失去头颅的身体扑到在地,扑倒在其他士兵的尸体上。
白刃战,杀敌三千,自损八百。惨烈的战斗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转眼逝去。
“冲啊,弟兄们,许大人在大伙身后看着呢。”雷兴已经光着膀子冲了上来,挥舞着狼牙棒,招猛力大,元兵纷纷倒毙。
“压上去,压上去,千万不能让蒙古骑兵冲过来呀。”在一侧山坡上观战的陈吊眼举着望远镜,焦急地喊着。
“大举,着什么急,汉青肯定有办法的。”许夫人放下望远镜,不满地说道。她的心也是怦怦乱跳,却强自安慰自己。
“有什么办法,要是车阵被破了,让蒙古人冲过来就完了,后面留那么多兵干什么呀?全冲上去,快!”陈吊眼依然喋喋不休地喊着。
元军在付出了五百多人的伤亡后,车阵被打开了一个缺口。许汉青在本阵中看得清楚,一挥手下令道:“击鼓,让第一方阵后撤,骑兵旅掩护。”
一千多骑兵从本阵两侧冲出,挥舞着马刀,呼啸着向车阵内的元军冲去,转眼间便把光复军的第一方阵与元军隔了开来。第一方阵的光复军士兵们也掉头向本阵的两侧跑来。
“全军出击,杀光南蛮子。”索多眼见车阵已经打开了缺口,高声下令道。
“呜―――噜噜噜”凄厉的牛角号从蒙古军中响起,刺破了震天的金鼓。索多旁边,每个亲兵都拿起一支同样的牛角,同时吹了起来。
近两千蒙古骑兵发一声呐喊,飞马向前冲去,气势如虹。
索多笑了,他仿佛又看见那些宋兵在铁蹄下抱头鼠窜,四散奔逃。蒙古人是野战之王,没有人敢在野战中与蒙古人争雄。
四百步,三百步,蒙古骑兵抽出了弯刀,嚎叫着,准备冲过车阵后大肆屠杀。
一支旗花火箭突然从光复军中也升起,伴随着它在空中炸裂,战旗也升了起来。
半空中突然滚过一阵闷雷,上百个黑点,带着烟尾,从光复军战阵后升空,快速飞过战阵,砸在车阵前三百步到六百步之间。
前冲的元军瞬间被黑烟包围。黑烟中,红色的火点一个个陆续闪亮,每闪起一个,就伴着一声震耳的爆炸。
爆炸声一个挨着一个,已经分不清中间的差别。热浪夹着硫磺的味道涌来,刺得索多睁不开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头脑发蒙。
这就是许汉青的计划,他在远距离根本没有利用火炮优势,而是耐心地等待元军全军压上的时候,先放任分散成组的元军,等他们再次汇集成阵列。然后,乱炮突发,同时打在三百步附近这个区域内。试射过多次的火炮准确率非常高,几乎把进攻的元军都包了进去。
双方之间的视线完全被隔断,几匹受惊了的战马嘶鸣着,从浓烟中逃出。空荡荡的马鞍上再没有骑手,拖在一侧的马蹬边,挂着几点黑中透红的黑影,远远地,无法分辨是人体的哪一部分。
第二波雷声接着响起,浓烟将逃脱的战马遮盖在内,爆炸、烟柱、尘沙成了浓烟中偶而能见的全部景色。火光闪起的刹那,索多能看见浓烟里被掀翻在地,绝望而痛苦的同伴。火光消散,一切又被掩盖在浓烟当中。
索多和一百多亲卫们惊呆了,战马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向后挪动。仿佛一千五百步外爆炸的炮弹,随时会飞过来,落到他们头上。有人焦急地看向自己的上司,希望能听到上司下达新的命令。
撤退,是蒙古人的耻辱。但在不可预知的力量面前,这样的撤退并不十分让人感觉难堪。
索多的手按在刀柄上,一根根血管从手背冒了出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发抖,他想稳住心神,却无论如何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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