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宣慰副使黄去疾望了望四周的崇山峻岭,长长叹了口气。
在乱世中,做一个择主而侍的臣子很难。纵使像黄去疾这样自诩为擅于申时度势者,有时候内心深处也很迷茫。当年他靠拍贾似道的马屁官运亨通。贾似道倒台后,他又凭借敏锐的政治嗅觉投靠了陈宜中。虽然作为一个兼职武将,他黄某人屡战屡败,但这不妨碍他一路加官进爵。最后,黄大人英明果断的率部弃暗投明,将汀州献给了北元。
阿嚏!黄去疾打了个喷嚏,眼泪鼻涕一块向下流。
“轰!”、“轰!”、“轰!”地雷在黄去疾的部队中接连响起。不停地有人被炸上半空,又不停地有人从半空中玩自由落体的游戏。一时间,山道上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突然的巨响惊了黄去疾胯下的战马,一声嘶鸣,猛地向前一窜,将黄去疾甩下了马背。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黄去疾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在亲兵搀扶下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
新附军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晕了,哭喊着,惨叫着,四处乱窜,有倒霉蛋又踩响了路旁的地雷,不时爆发出“轰”地一声巨响,留下一个弹坑,一堆血肉。
“镇静,镇静,不要乱跑,结阵迎敌,结阵迎敌。”黄去疾扯着嗓子喊道。
几个主官嘶声地喊着命令,竭力地收拢着惊慌失措的士兵。连杀了几个乱跑乱叫的士兵才勉强把队伍稳定下来,摆了个半圆形的阵形,愣愣地准备迎接敌人的进攻。
没有预想中的敌人冲上来,山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几个被炸伤的新附军不合时宜地发出惨叫。
“都督,怎么办?”一个幕僚轻声向黄去疾请示道。
“敌情不明,我,我当后撤。待探查清楚再做道理。”邵武大都督黄去疾知道现在军心不稳,刚才的爆炸太让人震惊了,英明的做出了后撤的决定。众将领答应一声,各自按各自的理解去安排。大伙本来就不愿意与打仗,黄去疾的表现,更让人明白,这位大人的能力指望不上。
。
“扑通,扑通”又有几个士兵掉进了用来捉老虎的陷阱里,底下四十厘米长的竹签张开锋利的牙齿迎接了他们,伴随着几声惨叫。
“救命啊!”不用说,这肯定是被倒吊在半空中玩蹦极的敌人的尖叫。
“嗯”闷哼声表明他给机关戳穿了。
“轰”树枝上的挂雷也不甘寂寞地发言了。
“啪!”李英又把一个茶杯摔在了地上“娘的,在这个大山里都转了十多天了,每天都跟些猴子、野猪打交道,连个人影子都没有看到。这打的是什么仗!”
南剑州李英的部队成立日子最短,资历最浅,这次他本想立个头功,好向蒙古主子邀功请赏,可两万多人在这大山里面不仅没有围剿到一个光复军,反而被各种羽箭、陷阱、地雷、竹签、机关等等报销了他五百多人,这怎么不让他暴跳如雷。
不过这个李英也够狠的,非但没有退缩,反倒愈加疯狂起来。他派出几支小部队在大部队的前后左右不停地进行搜索。将大队沿山道开进,誓要与光复军见个高低。
“轰”、“轰”一阵阵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在左翼军的队伍中响起,
后面的左翼军士兵犹豫了一下,继续踏着前面的同伴们尸体来到了栅栏的跟前,那些失去了战马的骑士也都爬出了堑壕,一阵大刀挥舞,木质的栅栏碎屑纷飞。加装了荆轮的神臂弩,装填更加快速省力,不时有挂着火药包的弩箭在左翼军的头上炸响,几架简易的投石机则把一群群的手雷投到左翼军的士兵当中。光复军的长枪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通过栅栏的缝隙,用长枪捅着,刺着,很快的,栅栏的那一边靠满了尸体,后面的左翼军则从那边撞击着这座渐渐形成的“血肉之墙”
尸体越堆越高,在战线上堆积的左翼军的尸首就不下500,一个足以跨越栅栏的斜坡正在逐渐形成。在左翼军统领夏璟的指挥下,左翼军正在对这条血肉砌成的“死亡之路”发起一次又一次冲击。
“大人,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副统领金泳拉着夏璟的手臂近乎哀求。
夏璟瞪着血红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理智,象一头暴怒的熊,一把甩开了金泳,冲旁边的传令兵命令道:“擂鼓,传令,给我向前冲,后退者杀。”
整个福建,左翼军的装备是最精良的。牌头(十夫人长)以上都是披着牛皮甲,百夫长以上都是细铁柳叶甲,内衬牛皮。这是蒙古人才有的重装备,放眼投靠大元的各支新附军,只有富家天下的蒲家左翼军才能装备得起。蒲寿庚对大伙不薄,每月的饷银能按时发放,战死者的家属还能得到重金抚恤。
从进兵以来,这已经是第五次遭到光复军的阻击了,前两次还好,只伤亡了二、三百人便冲了过去。可越打左翼军越心寒,阻击的光复军战力越打越强,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式武器让左翼军吃尽了苦头。
开始在重赏的刺激下,蒲家左翼军的冲击奋不顾身。但铁甲却挡不住爆炸的弹片和神臂弩的射击。如果不是有督战队在后面用刀逼着,冲锋的队伍早就退下去了。
交锋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并且依旧在激烈的进行着,第一道栅栏一丈多高的木尖现在被垫得只剩了不足四尺,要翻过它并不需要多么高的技巧。由于事先筑就的工事使光复军占尽地利,这才能阻挡住了对方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可伤亡的人数也在不断的攀升着。
“统领,赶快进行第二套方案吧!”一个参谋焦急的催促到。
“好传令吧!”马大有的嗓子和胃同时一阵阵发紧,使劲儿咽了口唾液才没有象前天那样吐出来,而他身后的几个参谋也是满脸苍白,却也没有象前几天那样吐了个淅沥哗啦。残酷场面见过了,慢慢就会适应。没经过血与火的考验,永远不是成熟的军队。
伴随着铜喇叭那凄厉的声音,光复军退过了第二道堑壕,抽掉了堑壕上的跳板,登上用壕沟土堆起的土坡,转身居高临下的再次射击,第一道栅栏上的血肉壁垒这样就不再构成阻碍。因为战线不宽,光复军能够不断的以生力军补充前面的损失,始终保持着一定的韧性。
看到夏璟要下令继续进攻,金泳抢上前来,跪在地上,抱住了夏璟的大腿,哭着哀求道:“大人,不能再攻下去了,您看看,这两天已经损失了三千多人了,再这样打下去,咱们怎么跟蒲大人交待呀。”
“滚开,”夏璟暴怒地把金泳踢到一旁,刚走了两步,金泳又扑了上来“大人,大人哪,求您了,您忘了蒲大人临行时的交待了吗?左翼军打光了,泉州怎么办哪?”
看着金泳声泪俱下,夏璟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蒲寿庚确实交待过:这次进兵损失不能太大,左翼军可都是用钱堆出来的,况且以后守卫泉州还要靠这支军队。现在可好,只是进攻几个并不算太坚固的防线,便丢了一停多人马,以后
三代武卫左翼军统领夏璟并不是个庸才,只是先被轻松实破两道阻击冲昏了头脑,以为光复军不过而而,随后又被强硬的抵抗刺激得失去了理智,才不顾地形不利,光复军的武器犀利,一味硬攻。
默然半晌,夏璟长叹一声,扶起金泳。转身下令道:“暂时停止进攻,让各部将领来大帐商议下一步行动。”